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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 (6)(1 / 1)

老秤晚饭的时候说起童富的事情,读书不行,还有几个月就初中毕业了,要不试试招工?娘说娃还小,挖煤的和搞建筑的都是危险活,她的孙子还轮不到走这一步。老秤说要是错过了就没这机会了。不管老秤怎么说,娘就是不同意。我和丹丹也赞成娘的态度,老秤就没有再说下去。童富在一旁说他要去当兵,老秤死活不同意。说他奶嫌他挖煤危险,当兵比这更辛苦。童富说他想好了,要去当兵。我一想到东来几个,又看看童富,万一步入了有亮、亚东的行列,这小子算是完了!再说兄妹几个里,就童富调皮捣蛋。打多了,也没有用了。既然不是读书的料,何不让他自己选择一下今后的道路呢?我把想法一说,丹丹和娘又不同意了,说是除了读书的路,还有很多条路能走,他哥哥姐姐参加工作了,家里就剩下童富,这是帮我们守家的。为什么非要去挖什么煤,当什么兵呢?家里又不是没吃的,没穿的?童富就大声嚷着他就要去当兵,不要去当兵,他就去找他哥,书也不读了。丹丹说他敢,她就打断他的腿。童富把饭碗敲的叮当响,丹丹顺手就是两个耳光,打得童富站起来和丹丹顶嘴,娘吼住了童富,我站起来正准备在给童富几巴掌的时候,娘拉着我说算了,娃还小。我说再过几年就上房揭瓦了。老秤骂童富还想当兵,他这个臭脾气谁还让着他,进去了非要他掉一层皮才行?童富说他愿意!我们管不着。丹丹接着就是对童富几巴掌,骂他怎么成这样了?童富就和丹丹吵起来。娘吼了一声,丹丹和童富就不敢再说话了,娘骂丹丹动不动就打娃娃,手痒了不是?童富就是被你们这样打皮了。丹丹说她生出来的,打他几巴掌又能怎么样?娘说这就是丹丹的不对了。男孩子越打越皮,他们兄妹几个,童富是最小的一个的,也是家里最宠的一个。虽然大家希望他和他哥哥姐姐一样能读书上学,但这皮货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好话听不进去。富贵在天,人各有命。既然读不了书,那就老老实实做农民岂不是更好?这也是我结婚后,娘和丹丹唯一的一次争论。丹丹事后说娘太固执了!孩子是她生的,怎么就不能打骂了呢?我说老人有老人的想法,俗话说隔代亲,或许我们就能理解了娘护着童富的原因了。

正当亚东、有亮、东来和耕读的事情被村里人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午饭后不久,上善在喇叭里叫喊大家在庙院开会,说是省建和煤矿招工的已经到了村里面,家里有青壮劳力的自愿报名。没过多久,庙院的场地上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有打听消息的,也有缄默不语的,还有议论纷纷的。东来爹来的早,见了上善就问去煤矿和省建的待遇那个好一点?上善就叫负责人给大家讲解招工要求和待遇。东来爹把在人群中的东来叫过来说,这是他儿子,家里商量的结果是去建筑公司,,省建招工的一看东来个头还是长相都符合招工要求,问了什么学历,然后就拿了张表格叫东来填。东来爹带头的原因,家里多剩余劳力的都过来问这问那的也很多。兵兵问起煤矿上的事情,雷子问我去煤矿好还是建筑队好?我说差不多,都是单位招工的。比在村里游手好闲好多了,起码自己把自己能喂饱。雷子说他也是这样想的。窝在家里终究不是个办法。负责煤矿招工的能说会道,吹嘘说工人每天都可以洗澡,三班倒,伙食待遇都不错。干够三年奖励一车煤炭给家里。那时候村里烧煤炭的人不多,冬天取暖都是木头节节或者玉米芯。于是围着煤矿招工的问的人很多,但报名的却很少。招工单位的要求和村里人的思想观念的不同,很多人认识不到这次招工能给自家带来的好处。有些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也很多。最终在索罗村和堡子村招进去建筑工人和煤矿工人不到十人。体检的时候又刷掉了几个。最后东来去了省建,兵兵去了煤矿。德爷问有亮爹为什么不借着这么好的机会给有亮找个工做?有亮爹说老大老二去了阿克赛,有亮守着这个家就行了!德爷长长地吸了一口旱烟,慢腾腾地吐了出来。再没有跟有亮爹说什么。亚东爹叫亚东报名。亚东说不想去。问多了还骂他爹娘。耕读想去,耕读爹不同意。

苏安当了副乡长后,梳着大背头,油亮油亮的头发能把索罗村的尘埃滑下来。浮肿的眼袋一看就是睡眠不好或者饮酒过度造成的缺陷。苏安比做支书时胖了很多,烟早就换成了带过滤嘴的奔马牌香烟。其实大部分索罗村人抽的还是不带过滤嘴的大前门或者哈德门牌香烟。后来我见过苏安抽过几次阿诗玛、茶花一类的香烟。休息在家的苏安喜欢在老秤商店门口的棋摊上下一两盘象棋,又爱在衣兜里装一盒香烟。要是夏天能从的确凉的布料里看得见香烟的名字。苏安下棋的时候从来不抽烟。老秤说苏安小气,舍不得给大家发好烟抽。我不信。老秤说是真的。他观察了好几次才得出的结论。但苏安喜欢在衬衣的衣兜里装一盒烟是真的。苏安下棋的步骤先是当头炮,然后就是走马出车。有点像程咬金的三板斧,来势猛,拳路不多。三友和德爷、大嘴、上善有时候故意输几盘给苏安,苏安就给大家发香烟抽。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成林和庆明则不然。嘴上叫着大爸长大爸短,但下棋从来不给苏安面子。庆明抽玉兔牌香烟,下棋烟瘾犯了的时候,会给苏安发烟,苏安接过来夹在耳后继续下棋。庆明等苏安三板斧过后就是小卒过河横冲直撞。庆明有时候会把苏安的棋子吃光光,就剩下一将一相。庆明喜欢用卒,可谓是他下棋的高招所在。苏安输了棋不发烟,也不斗棋,丢下一句改日继续,输赢乃兵家常事。德爷和苏安下棋,只要德爷的烟瘾犯了,总会想办法叫苏安赢上几局。赢了棋的苏安就从衣兜里掏出茶花,给大家发一支,自己抽一支。我私下里问德爷旱烟好抽还是苏安的香烟好抽?德爷嘿嘿一笑,你小子就是嘴叼!

德爷不做村支书后,从农机站解散回家的苏成就当了村支书。自从土地下放后,人们对于村官没什么兴趣,不是看在村里还有几亩土地给村官耕种外,其他的对于索罗村人来说就没有那么吸引人了。苏成起初不想当支书,嫌事情多,又不讨好村民。苏安非要苏成做,说此一时,彼一时。说不定以后支书的作用就大了呢?苏成这才丝丝乎乎地答应了苏安。自从德爷退下来后,村支书不需要选举,期间有两三个月的空档期,然后就是人们说苏成当了支书。谁当支书似乎对于索罗村和堡子村的人们来说不那么重要。

我是在帮老秤守店的时候,德爷和大嘴议论起苏成的事情才知道他当了支书。德爷说他下来后,就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加上堡子村和索罗村压根没什么人喜欢当支书。人们各自忙着自家地里的事情,谁还在意这个有名无实的支书呢?大嘴好像嘀咕说上善和广广也不想做村官了,估计年底村里还要选村长和会计。在一旁的九九说怎么可能?好好的村长会计不做,几亩地白白白不种了?大嘴说也没有什么油水,一年几十块钱的报酬谁还愿意当这个村官?再说大家都解决了温饱问题,也不愁那几亩地能给家里补贴些什么。德爷跟大嘴说他说的基本对,但他想过没有?村里的那几亩地是白种的,不需要缴公粮和土地承包税的,这算不算赚了?大嘴说也就是这个地才具有诱惑力,不然谁还想当什么村长?九九问德爷做村官的好处?德爷和大嘴把利害关系跟九九说了一下。不过德爷和大嘴话中有话,得罪人的话他们是一句都不会说的,但他们的话能左右村里大部分人的思想是真的。

自从东来去了省城,留在村里的有亮和亚东、耕读就又拧在了一起。除了做些打架闹事的勾当外,偶尔会偷村里的鸡吃。左邻右舍烦不胜烦。黄婶是最先骂有亮几个的,虽然言语难听了些,但骂的句句在理。农村人骂人管他祖宗十八代,只要是能记起的陈年旧账,都要搬出来骂一通才过瘾的。与其说是骂人,还不如说是翻家谱。黄婶也是领过奖状的人,骂人自然头头是道。黄婶刚骂完,隔三岔五地不是鸡不见了,就是狗也失踪了。越是这样,黄婶骂的越厉害。黄婶一骂人,红霞的病也跟着犯了。黄婶是不指名道姓地骂,红霞是疯疯癫癫地骂。有亮有次听出红霞隐隐约约骂他,还打了几次红霞。红霞的病就越发严重了起来。本来是气头上得的病,被有亮这样打了一顿,就越来越严重了。有才想找有亮理论,被喜娃拦住了。说是打就打了,你去还能讨个明白回来?有才气得只跺脚,一脚踢的木桶在院里直转圈儿。来福见奶奶被有亮无缘无故打了,也没跟家里商量,跑去山沟乡派出所找公安去了。直到公安来到索罗村的时候,村里人才知道是来福叫来的公安。来福去派出所把有亮和亚东、耕读的事情演说了一遍,赵公安和李公安就这样来到了索罗村。有亮、亚东和耕读跑的也快。公安前脚刚到索罗村,三人就朝着屲屲梁跑了。黄婶一听公安来了,直接在村巷里拦住公安说家里的鸡和狗什么的老是被人偷,叫公安给老百姓做主。赵公安和李公安拿着本子边问边记,村里有些丢了鸡狗的在一旁静观其变,满贯自告奋勇地跟公安说,自家地里的西瓜被人接二连三地偷了好机会,后院的狗被人无缘无故地毒死了。公安没找到有亮,给有亮父亲留话说叫有亮去派出所。有亮父亲被突如其来的公安给唬住了,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完整一句话。

拉公安的黄色吉普车离开索罗村的时候,来福被有才和喜娃好好地骂了一顿,有才担心来福这样一闹,有亮几个会变本加厉的闹腾。来福理直气壮地说他不怕,虽然是生在同一个村里,但事不过三。都什么年代了,看不惯他们狐假虎威的样子!有才没想到来福去了派出所,担心家里在村里难做人。有亮,亚东和耕读年轻气盛,这些年耀武扬威地不可一世。没事情罢了,要是万一被抓进去,出来那就是提心吊胆的事情。来福说他没有想那么多,书上说有法可依,违法必究是人民警察的职责所在。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怕这怕那的?喜娃唉声叹气了一阵再没有言语。有才说以后家里的事情叫他少掺和。来福就在屋里大声地吼着说,看把他们胆小成什么样了?只要是他有亮敢动家里一根毫毛,他一定不会放过有亮的。有才火气刚上头来,正准备收拾来福的时候,在一旁的老婆拦住了有才说,娃娃大了有娃娃的想法,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就顺其自然吧?凡事总有个解决的办法的,难道有亮打人是对的,她儿子告状就不对了?有才这才忍住没有发火。红霞则在一边连哭带笑地自言自语。来福扶着奶奶的胳膊说,他不会叫别人再伤害到他的奶奶。红霞的眼泪就像下雨一样流了下来。

夏粮收割不久,木娃就开着拖拉机帮村里碾麦子。听惯了连枷咯吱声的我,突然被拖拉机的噪声弄的有点接受不了。自从木娃的拖拉机进村后,连枷的声音就慢慢少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拖拉机的轰鸣声。那年夏天我感觉最有意义的两件事情是木娃的拖拉机和小学、有化带着娃娃回了一回索罗村。我看到远征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虽然和童文同一年生的,但在城里的这几年,变化很大。长的细皮嫩肉的很帅气。我以为远征也是在读大学。小学说远征中学毕业后去当兵,转业到地方参加工作了。我问远征还记得童文、童武几个不?远征说记得,只是这些年少有联系。小学说很多年没有回村里来了,村里变化蛮大的。我顺便问了红红的事情,小学说安排在单位的宾馆上班,她没读过书,凑合着能养活自己就可以了!我顺便说起鞭杆叔的事情,人老了,就想孙子了,有时间多回家看看。小学说刚参加工作时压力大,家里照顾的少。这些年过的好一点了,想把他爹娘接到城里住几天。我说小生很孝顺,家里都是他和媳妇在忙里忙外的维持着呢。老人家在村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要是真去了城里,估计住不惯,吃不惯。有化说他也问过他父母,他娘想去,他爹话不对口。我说要是他娘去,就把他娘带到城里住几天,看看城里的世界也好啊!毕竟不是索罗村。有化说他娘说他爹不去,她也不去。他叫了好几回了,单位上的车来去都很方便,他爹娘就是不肯去。他也没办法。小学哈哈一笑说,人老了,哪里都不想去。他娘说城里没有浆水面,她吃不习惯。我说浆水从家里带上,城里总有面条吧?小学说商店里多的是。要什么样的面条就有什么样的面条。不过他还真的没见过卖浆水的。我问小学能吃惯浆水面不?小学说不常吃,吃多了肚子胀。远征说他爱吃,他奶做的浆水面好吃!我说老家的浆水面城里人吃不习惯。只有从村里走出去的人,才会留恋家里的浆水面。不吃一碗浆水面觉得都不是索罗村的人!小学说这就是乡亲!无论到了哪里,都忘不了家里的一碗浆水面。地椒和山丹丹,抹上油泼辣子乡味就更浓了!

我叫有化的儿子长圳和远征吃蜂蜜。问他们在城里吃过这东西没有?长圳说城里有,但没有老家的好吃。有化说城里百货商店里有,但都是提取了蜂王浆和花粉的蜂蜜,没有老家的老蜂蜜好吃。远征说小时候从我家门前走过,都能闻到一股蜂蜜的味道!我说尤其是荞麦花开的时候,那股味道谁都无法拒绝。小学问我家里还有没有荞麦面?我说有。苦荞麦和甜荞麦家里每年都种。有化说那就吃一顿荞麦浆水面好了!这味道他一说起来就流口水。

我们三个就又聊到了小时候打马蜂的事情上,无意中说起岁旦。小学犹豫了一会说起周国平的事情,说是从地委行署专员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哈布过世后,德爷和大嘴处理完后事,秋水找过周国平。在某一次饭局上他们以老乡谊的身份认识的,后来就知道了这件事。苏安能调去山沟乡,少不了这层关系。小学交待我不要到处乱说,我说他看我像乱说话的人吗?有化笑着说看起来不像!我们三人开怀大笑起来。我说起那年小学和有化来家里的时候,正是挨饿的时候,莜面汤和洋芋蛋招待的他们。现在是清油细面,日子越过约好了。我们聊到雷子和狗娃、有才的时候,有化说有才命苦,家庭不顺。小学说狗娃人城府深。我说人都是会变的,在挨饿受罪的时候,想的最多的就是能吃一顿饱饭,穿一件新衣服。现在谁还花着心思寻难受?有才要不是家里的事情太多,我看他大有可为。小学和有化羡慕我把孩子拉扯成人,这在索罗村是无人能比的。我说都是误打误撞遇到了李少华老师,加上娃娃们爱读书识字。我就说起童富的事情来。调皮捣蛋,怕是要步入有亮的后尘了!小学说既然读不了书,就叫他去参军入伍,锻炼几年再说?我把童富的想法给小学和有化一说,他们都赞成,说外面的世界比索罗村精彩好多,不能把娃娃栓在索罗村,那就害了娃娃的将来。我心中反对童富参军的疑虑才彻底被小学和有化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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