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下时,简川回了铺子,手中除了刨刀外多了几根炭笔。
丫鬟绿柳提着食盒从对面宅子走出来,一边招呼两个孩子回去吃饭,一边将食盒递给简川,并说家中皆是女眷不方便他们主仆进去。
这时节老黄带着两个孩子走过来,苏昀死拽着老黄的胳膊,说:“师父,你别在这吃,跟徒儿回去吃吧,正好我要跟阿姐禀报认您为师的事情。”
闻言,简川顿时诧然,丫鬟绿柳更是炸呼呼的叫唤:“小公子怎么何时认了这老仆为师,这可怎生使得?”继而恶狠狠的对老黄咆哮:“说,你是怎么诓骗我家小公子的。”
不想苏昀却是本起了笑脸,一本正经的道:“绿柳姐,不可对师父无礼,我是自愿拜师的。”
“哎呀,小公子你一定是被这老仆骗了,咱们快回去,请小姐做主。”
丫鬟绿柳说着,赶紧抱起小清照,硬拽着苏昀往对面宅子里去。
见他们进了门,简川这才诧然问道:“老黄,你真的收那孩子为徒啦?你是怎么做到的?”
此时,简川也以为苏昀被老黄骗了,他觉得老黄做的不对,却又不忍心训斥。
不想老黄却是喜滋滋的说:“公子,你不知道,这孩子天生枪骨,生来就是要练枪的。”
这么神乎?简川还是不信,仍劝:“就算是这样,可你不会啊,怎么教?”
老黄委屈道:“老奴会啊,只是忘了而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再者说了,想不起来也没事,不耽误教弟子。”
这话听起来更玄乎,却得简川陷入了沉思,他不知武,却知道这世间技艺一旦达到了一定高度,便可不拘不束,随心而发皆是造化。而此等返璞归真之造化,亦是简川一生之追求。
难不成老黄于枪术一道上已经登峰造极了?简川得出这个推测,但看着憨厚老实的老黄,却又实在不敢下论断。
得,管他呢,先吃了饭再说,打开食盒,
一沓煎饼大葱蘸酱,外加两个小菜,虽不丰却也盛,主仆俩吃个肚儿圆,收拾妥当后将食盒放在门口,主仆俩便进了铺子旁边的耳房。
这耳房不大,本是为连夜赶工的工匠们准备的,现在自然成了主仆俩的临世居所,所幸虽然是大通铺可也算是一应所需俱全,主仆俩自知也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便简单打扫了下后,各自洗漱就寝。
许是真的累了,虽是穿越第一日,可简川仍旧睡的极为香甜,梦中,前世种种纷沓而至,醒来时已如过眼云烟,罢了,前世既无悔,没了也就没了,何须挂怀,只盼今生亦无悔。
天已大亮,老黄头不在,好像鸡鸣时就蹑手蹑脚的出门了,当时简川睡的正香,所以也没问。
简单的洗漱后,简川推门而出,远望见柳树下一老一小各自手持一根木棍,无声无息间一遍遍刺出收回,周而复始也不知已经持续了多久。
对面的宅门大开,清晨的阳光洒在苏茶儿的娇颜上,圣洁无碍,她瞥了简川一眼,默不作声的向柳树下的一老一小走去。
简川亦随去。
见两人走来,一老一小这才停下刺枪的动作,苏昀雀跃的喊:“阿姐,我今天鸡鸣时就起了,跟师父一直练到了现在,我厉不厉害?”
苏茶儿却是置之不理,反而认真的看向老黄,慎重的道:“昨晚便知舍弟已经拜你为师。只是当时天色已晚,不便相见。现在却要说,你凭什么收我弟为徒?”
简川听出了苏茶儿语气中的怨憎,却找不到说辞去维护老黄,因为他也认为老黄此举略显荒唐,故而叹了口气,对老黄说:“老黄,你要收徒,总得露点真本事。要不然,还是做罢吧。”
被人质疑的滋味不好受,可老黄却似乎毫无感觉,其竟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忽的眼睛一亮,便见其右手挥棒,那棒子便携雷霆之势落于柳树身上。
便见那棒子前段一尺有余瞬间破裂,恰似枪尖,继而回枪突刺,刺穿柳树且不算完,回七次刺七枪,第八枪若点睛之笔,刺之而不如,柳树竟应声而倒,再看那枪尖,似乎更显锋利。
见状,简川双目圆瞪,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乖乖?这是人力能为?可现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简川不信,故而支棱半晌方才感叹:“老黄,你藏的好深。”
“哇,好厉害,好厉害,我要学,师父,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厉害。”苏昀一蹦三尺高,挥舞着手中的棒子表达着自己的兴奋。
苏茶儿同样震惊失色,小脸都已煞白,可其却拽住苏昀,呵斥道:“学什么学,此等杀人之术,学来干嘛,杀人嘛?不准学。跟我回去。”
听到苏茶儿如此坚定的拒绝,一老一小顿时慌了神,小的更是把嘴一撇哭将出来,却被苏茶儿硬生生拽走,以他的力气想要挣脱自然是轻而易举,不过孩子懂事,不愿伤了阿姐。
看着老黄头求助的目光,简川心道麻烦,可还是喊道:“掌柜的,请听我一言。”
见苏茶儿终于停下脚步回头望来,简川赶紧说:“我闻,夫武,定功戢兵,故止戈为武。岂不知,尧舜时,九河不治,洪水泛滥。尧用鲧治水,鲧用雍堵之法,九年而无功。后舜用禹治水,禹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疏通河道,因势利导,十三年终治水患。一成一败,其治不同也。掌柜的饱读诗书,必知这堵不如疏的道理,不愿令弟学武,应是怕令弟以武犯禁,误人误己,可不知掌柜的想过没有,以令弟之天赋异禀,纵使不学武亦有犯禁之能,而学武或可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须知,你不可能看住他一辈子。言尽于此,请掌柜的斟酌。”
闻言,苏茶儿面上略有松动之意,可沉默了许久后,终归还是强拉着苏昀进了宅子,留下晨曦中的主仆俩大眼瞪小眼。
老黄落寞的向简川恳求:“公子,此子不学枪,天理不容啊,公子再想想办法吧。”
简川却说:“老黄,十几年了,我竟从不知你有这般本事,你可真行埃”
虽如此说,简川却并不生气,毕竟老黄瞒的也不是现在的他,可老黄却解释说:“其实老奴也没有有意隐瞒,只是公子待人接物一向有礼有节,从不惹是非,这十几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久而久之,老奴也忘了身上还有这点本事,要不是昨日见了这孩子,怕还想不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