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进内间,窗边置着一张软榻,裹着紫貂裘的小郎君抱着手炉倚坐在榻上,就着烛火翻看画册,他手边的矮案上堆了很多卷轴,有的卷轴散落打开,贺美熊看见上面画的全是山川美景。
她捧着漆盘,正儿八经地把茶盏和一碟点心放在矮案上,“公子吃茶。”
她笨手笨脚的,从没伺候过谁,再加上郭府的器具又精致小巧,没提防带翻了茶盏,整杯茶水都泼在了画卷上。
“哎呀!”
贺美熊连忙抬起袖管擦拭,谁知越擦越乱,那张山水画直接被毁了。
贺美熊抱着漆盘,心里跟打鼓似的。
得,她刚进来当细作第一天,就得被撵出去了。
给二表姐知道,说不定要把她送进宫跟着大表姐。
郭山川转过头来。
青灯葳蕤,小郎君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虽然生得病弱苍白,一张脸却相当清秀,眉似远山眼如点漆,静坐榻上细喘微微,灯下细观,当真皎皎如天上月,柔柔似雾里花。
他握着画册,双手纤细白皙,手背青筋清晰可见,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贺美熊挑眉。
寻遍她们整个宁州,也找不出这般娇弱的小郎君。
她只崇拜虎背熊腰力能扛鼎的铁汉子,打心底里是瞧不起这样的小郎君的。
她收回视线,抱歉道:“弄脏了你的画,真是对不住。”
郭山川望向她,咳嗽着笑道:“你是新来的?”
贺美熊见他咳得艰难,忍不住伸手给他拍了拍后背,“是新来的。”
她力气大,这么一拍,郭山川咳嗽得更狠,吓得贺美熊急忙收回手,生怕给他拍死了。
“她们都怕我,视我如脆弱的琉璃器皿,总是离我远远的,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叫我风寒入体引发旧疾,再惹出不必要的事牵连到她们。”郭山川抱紧怀里的暖炉,正视贺美熊的双眼,“瞧你这样,大约是不怕我的。”
贺美熊笑了起来,“你这么娇弱的小郎君,我一只手就能碾死,有什么好怕的?”
她笑起来时跟寻常小姑娘不同,牙齿露在外面也毫不在乎,大大咧咧地站在那儿,粗野却又美貌,像是大漠荆棘里生长出来的一朵野花,浑身充满了郭山川从未感受过的气息。
他凝视贺美熊,那种气息……
像是春天时透过窗缝吹进室内的一缕风,又像是琉璃窗外遥远的天穹上放飞的一只纸鸢,那是他向往的气息。
他凝神之际,胸腔突然涌上腥甜,忍不住捂着手帕剧烈咳嗽。
咳嗽完,他看了眼手帕,洁白的帕子上全是鲜红的血。
他放下帕子,朝贺美熊歉意一笑,“昨夜星辰甚美,忍不住推窗观看,只略吹了会儿子风,今日就风寒入体病倒了。咯血也实属寻常,我每日都要咯上几口,你慢慢就习惯了。”
贺美熊惊奇。
这位小郎君提起他每日咯血,语气十分平静从容,就跟提起他每日都要吃饭吃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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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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