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改变你的习惯,让你远离欲望侵蚀,你能不能留在我身边。”卫斯理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
“我听说亶爰山上有一种兽,叫类。食之少欲。我为你猎来。”
“可我也听说那山穷远凶险……”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做,你肯不肯……”
苌楚面对不觉已泪流满面跌坐的少年男子,只是双手轻轻捧起了他的脸庞,在额头落上一吻:“谢谢你,理郎,你是我的再生恩人。”
只可怜了那遍体鳞伤千里跋涉从云深不知处的亶爰山猎得那雌雄不分的狸物跌跌撞撞蹒跚溯回,在回家的乡间大道上见到村民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同情目光,在流言中听闻苌楚相好的竟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的樊城国君,当他被树枝重穿的伤口流出的血一路拖到那所谓的家门口,他看见苌楚赤身裸体和那毫无廉耻的国君交缠时,他终是一口老血喷出染红了双眼和脸颊,匍匐在离床笫咫尺的青石板上,伸手想要够到笑容灿烂春草明媚的苌楚女子,他却在眼睛拼命睁开快要阖上的时候看见了苌楚翩翩走来站在他面前对他说:“那所谓类不过是我传出去的闲话,而且食之只是不生妒,你食之,正好。”她微微一笑之后,便听见他几不可闻的叹息,还是断气之声。
就连那最后一刻,卫斯理都没生过怨恨,他这一生,仅是靠着童年时父母兄妹的那点爱的回忆和苌楚施舍的男女之情活着的。无论如何,是苌楚让他真正地活过了,也爱过了。爱人,不求无欲,只要她好她开心,就足够了。
他不悔,也不怨,所以在他死的那一刻,他的心虽是重创但还是热乎的。在撕心裂肺之后愈加鲜艳、澄净和完整的一颗心。
“我的爱是否,不重要。可不可以别让我最后走掉。”
大卫一梦醒转,从床上忽地腾起,胸口拥窒,仿佛已死一般。痛得他直锤胸口,仿佛是要将卫斯理即使是死了还缠绵难退的情思通通锤烂驱走,这般执着到窒息的爱。让大卫如此陌生和无法理解。他大口地呼吸和吭吭咳嗽着,张口就想叫茶花的名字。
可是屋里空无一人。家徒四壁。
他愣住了,久久沉默。
茶花抱着膝蜷缩在狻猊双眼旁,固执地就是不肯按他的眼睛。
尽管狻猊已经重复了好几遍,他只要闭着眼,茶花轻轻摁他的眼皮门就可以开,茶花也仍是坚决地不肯冒犯他。
“您可是上古神兽,我可不敢对您不敬。”虽然她心里知道,此时的狻猊有多落魄。
狻猊也是个感性的,此时竟老泪纵横。
“暌违的尊重,老身受用,这厢谢过了。”他故作开朗地笑了几声就无声地流出泪来。
茶花就抱着腿迷迷糊糊地在那日升月落的幻光里消磨了不知多长时间,她是出不去,一也进不来,他们呢是进退两难吧,此时此刻,她轻嗤。
她摸遍了墙壁,踏遍了鹊桥,就连那空无一物的豆灯幻境她都反反复复进进出出数不清多少次,可是所有的尝试都是徒劳,这回,她实在是找不到那条出去的路。
怎么能是穷途末路呢?她不甘心埃她还有大好的二十多岁青春要去燃烧呢?怎么就能被困死在这里。
在她再次昏昏欲睡时,她却迷迷瞪瞪见到了拿着火把的大卫,那火把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真实得不像话。
“茶花,你醒一醒。”
茶花其实浸了水,又沾了雪,也有点瑟瑟发抖,眉目间不太清明。
大卫摇摇她,给她晃得清醒了些。
“真的是你啊,大卫。”茶花笑了笑。“你怎么也进来了。”
“是一只人面虎带我来这的。但是我们也没能让那上来的门一直开着,关上的力太大。”
“那你来岂不是送人头?救我不出,还白搭一条。”茶花呢喃。
“什么?”
茶花没吱声,恹恹地。
大卫环顾四周,走过了鹊桥,看见了豆灯幻境。
呵,是他多么熟悉的那豆灯幻境埃
大卫转回来扶起茶花,成竹在胸地说:“我们走吧,我知道出去的路。”
茶花模糊之间回道,“净骗人,说大话,夸海口。”
大卫笑笑,“你跟着我就知道我说没说大话了。”
狻猊双眼在他们身后睁了,只是沉默地注目着。
大卫扶着茶花,进了豆灯幻境那百转千回的亭台长廊,这豆灯幻境的迷宫,他化成灰都认得每一条路!
他带着快虚脱的茶花七拐八绕,终于是绕出了这表面仙气飘飘实则是吃人的豆灯幻境,在他走出回望的那一刻,他还是尚存一丝心惊。
走出去,便是塘风的对岸,谁又能想到这豆灯幻境,竟也能直通对岸,渡人安然呢?
一虎豹身姿,飞跃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