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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同学少年(1 / 2)

今朝多了愁滋味,

纯真同学在少年。

1975年8月5日,林锦南的父亲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到火车站去接退伍回来的弟弟,也就是锦南的幺爸。

母亲和奶奶杀了一只鸡,邻居们也过来帮忙,卫东、晓秋、锦南他们这帮孩子们就帮着剥青豆子准备推豆花。

说起推青豆花,那可是西都及其周边城市或乡村生活中的一大特色食品。那几年大家饭都吃不饱,仅有的几张肉票去割肉都想方设法找熟人专拣肥肉买,目的是买回家后先在锅里熬出油来盛到一边,平日里用来炒菜、下面条吃之类的,再把锅里熬得已经发干的肉里加上许多的辣椒或蒜苗之类的炒成回锅肉,就更不用说其他食品了。

唯一不让大人们算计着让孩子们吃的就是豆花,大院子里不管谁家推了豆花,要不就叫到一起吃,要不就东家一碗、西家送一盆。现在想起来,那不仅仅送的是一碗豆花,盛载的是满满的邻爱亲情啊!

真正地道的青豆花做法是比较讲究的,农村的孩子都应该记得,那些豆子都不用专门的田地来种,就是在种好庄稼的田边、地埂边点上,在收庄稼之前豆子就成熟了。

用早收的青豆子推豆花最好,剥出的青豆米温水浸泡一两个小时,用自家的石磨碾磨成浆,加适量开水在大锅里熬煮成豆浆状,然后用纱布将豆渣隔离出来(豆渣加上油、盐、葱花等回锅炒上也是当年的一盘菜)。滤出来的豆浆状液体重新倒入大锅中急火煮沸,然后逐渐抽掉炉膛里的柴火,将兑好的石膏水慢慢均匀撒入煮沸的豆浆中并轻柔地不停搅拌,直到锅里的浆状液体凝结成丝网状为止。

这时候要撤去灶膛里的全部明火,使用竹编的筲箕反复轻压锅中已开始凝结在一起的豆花状液体,动作一定要均匀柔和,压出的水可以打走一部分,也可以让它留在锅中。压的力度和时间长短决定豆花的“老”或“嫩”,这需要掌握火候,根据众人的口味喜好而定。这样,一锅清香鲜美的青豆花就做成了,再配上红油碟子,那滋味简直不摆了!

可以这样说,至今西都及周边地区,吃青豆花的习惯依然经久不衰,受人追捧。这不仅食材来源简单,居家人户任何一个妇女都会做,但你不能因此就认为这个东西只是一个小众食品,上不得档次?

放眼现在,不说别的城市,光西都城里城外就涌现出了好多家有档次的豆花庄食府,历史悠久的有高跛子、陈麻婆,西都石磨豆花庄、西江帘子、天来镇的何氏豆腐家宴等等。

中午快12点的时候,锦南的幺爸终于回来了。他幺爸本就长得帅气,在部队历练了几年,言谈举止气度不凡,一身合体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穿在身上,别提有多精神了。

一大家人加上邻居好友寒暄一阵,摆上桌的鸡肉、回锅肉虽是小碗,但每桌都有几大碗青豆花,加上其它新鲜蔬菜,热热闹闹坐了5、6桌,也算隆重的接风洗尘宴了。

中午刚吃完饭,刘万平的父亲带着万平和刘梅,江锋和他妈妈蔡文秀等人也来到了锦南家。几家人本就相处得不错,谁家有个啥事儿都会伸伸手、帮一帮,有高兴的事儿更是要聚一聚、乐一乐。

看着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凳子当然不够了,大家干脆就席地而坐。锦南母亲赶忙端出一大盆炒的南瓜籽,锦南的幺爸也从行李中捧出特意带回来的好些糖果来招待大家,那气氛不是今天所能体会得到的。

锦南幺爸当天是当然的主角,一边给大家讲一些几年来当兵的经历和趣事,一边拿出一大包各式各样的子弹壳,有手枪的、步枪的、还有机枪的,甚至还有高射机枪的,在场的小朋友不管男孩女孩见者有份。当然,细微差别还是有的,锦南他们四兄弟每人还额外得到了一人两个高射机枪的大空弹壳。

后来锦南、卫东、江锋他们一起玩“打弹壳”游戏的时候,万平、卫东和江锋都奇怪林锦南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各种弹壳,还以为他幺爸私下又给了他的。但他们根本就没想到刘梅和郭晓秋下来都分别把自己得到的那些弹壳悄悄地全给了林锦南。

锦南的幺爸转业回来没多久就被安排到了公社武装部上班去了,后来还当了公社武装部部长。他特别喜欢钓鱼,也特别会钓鱼,据说他当兵的时候还在嘉陵江江边钓过呢。

锦南、锦北以及刘万平、郭卫东他们就经常跟在他后边学钓鱼,江边、河沟边就经常见到他们的身影。

日子虽平淡。但终究在一天一天过去。

几个小伙伴之间的玩法虽然差不多,可中间也在悄然起着一些变化。下西江洗澡穿上了游泳裤,刘梅、张红英、郭晓秋也不像以前总是光着身子与锦南他们一起下江里戏水,即使穿上贴身的衣服跟着一起下水也要分开一段距离。尤其是大一点的“妖精”张红英,沾了水的薄薄衣服下面,身材已凸显了出来。小便时几个男孩女孩也知道不能“随便”,而知道躲开到背静的角落里去了。

刘万平、郭卫东、林锦南和江锋都离开红旗小学上了西大附中。万平和卫东上初二,但不在一个班;锦南和江锋都在初一·一班。后来刘梅和郭晓秋也到了西大附中,十分巧合的是她们仍然还是分在了一个班,刘梅还当了班长。

西大附中出大门不远就是西都著名的六方桥,(横跨西江的一座石拱桥,1986年修一环路的时候改成了钢筋混凝大桥,因其有四跨六洞而得名六方桥)。暑假的时候,尽管学校和各班班主任三令五申不准学生们下西江游泳,特别是六方桥下水特别深,更是严禁到桥下去洗澡。可从小在西江边长大的愣小子们哪受得了那寂寞?!总是在刘万平和他们班长高翔的带领下我行我素、照样下江过瘾。

记得当时六方桥石栏杆距水面差不多有十四、五米高吧,刘万平和高翔带头从石栏杆上往下跳,郭卫东的花样还最多,锦南和江锋胆子小点,但也闭着眼睛跳过几次。什么“大鹏展翅”、“蛟龙入海”、“猴子捞月”、“天女下凡”等等千奇百怪的动作,甚而双手抱成一团,让屁股先入水,谓之曰:“高空炸弹”!经常把观战的小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叫。

正因为有如此“杰出”经历,以致后来九十年代、00年代奥运会上中国出的几个跳水名将,诸如高敏、谭良德、田亮、伏明霞之类的,在郭卫东和刘万平那儿就根本入不了法眼,卫东还大言不惭的说:“这些人也能当明星?!啥动作嘛?在老子面前统统得叫咱们一声师傅1

当时我们的国家,同样也在起着一些悄然的变化。

林锦南他们这一代不用闹钟,早上一听到高音喇叭播音,根本不要父母叫,翻身起床洗脸吃饭走到学校上早自习刚好,从没迟到过一次。

而下午六点到六点半,几个玩伴更是雷打不动的收听评书广播,直到后来家里买了收音机、收录机,可以说他们都是在刘兰芳、袁阔成那些《三国演义》、《水浒传》、《隋唐英雄传》、《岳飞》、《杨家将》等评书的陪伴下一天天长大的。家里、田地边、河堤上,从没间断过,不说他们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连大人们也不例外,都说这些好听,绝对比“一天重复上百遍的大口号”安逸。

有个星期天下午,刘万平和他妹妹刘梅来找郭卫东和林锦南,准备叫上他们一起到张家桥边孙爷爷那儿去理发。一跨进大院后就见锦南、锦北、卫东和晓秋四个人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写作业。

锦南看看父母都不在家,就大着胆子站上石桌又搭了一根小板凳伸手摘下两串不大的葡萄给了万平和刘梅一人一串。

郭晓秋不干了,非要锦南也给她摘一串,摘下一串她还嫌没刘梅的多,非要锦南再给她摘一串大的,惹得郭卫东在一旁偷笑。

几人吃了葡萄,细心的刘梅还把扔得到处都是葡萄皮、葡萄核清理干净扔到井台边的水沟里。万平拿起锦南正在写的作文本,一脸鄙夷地说:“南娃儿,你们解老师还在教你们这样写作文啊?”又拿过晓秋的本子看了看也差不多,刘梅则诧异地看着他二哥。

原来,刘万平他们的语文老师是刚分到学校的正牌师范大学毕业生,接受的新信息多,思维方式也不一样,或许是胆子大一些,教他们写作文时大胆回归本质,取消了通常的“革命语言”套话和“标准决心”格式,允许他们“抒发情感”自由发挥。

而林锦南、刘梅和郭晓秋他们的语文老师解老师和刘老师都是“老三届”,有些因循守旧,可能还没胆量开始变,所以他们写的作文依然是循规蹈矩的“老套筒”。

当天林锦南的作文是这样写的:

一次有意义的劳动

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从小接受党和人民的教育,在新中国的阳光雨露下、在祖国和人民的哺育下茁壮成长。

为了伟大事业的未来,我决心牢记伟人的教导。从小爱学习、爱劳动,长大以后坚定不移地,成为一名合格的接班人。

因此,这个星期天的早晨,我和弟弟吃了早饭后就跟着爸爸妈妈下地干活。到了地里后,父亲和母亲开始翻地准备种红苕,我和弟弟虽然年纪小拿不动锄头翻地,但人小志气大,同样有革命的决心,在这些困难面前决不能退缩。于是,我俩拿起小镰刀,开始把地边的杂草割掉并扔到水沟里让水冲走。

我们深刻的认识到,这些杂草可不是一般的草,它们会与庄稼争抢阳光、争抢肥料营养,简直就是“毒草”!我们不仅要割掉他们,还要彻底将它们的根清除干净,让它们遗臭万年!

我和弟弟终于把杂草清理完了,妈妈笑着夸奖了我们,我们从内心感到高兴。

通过今天的劳动我们充分认识到积极劳动的深远意义,要想成为伟大事业的合格接班人,我们还要不断地接受劳动的洗礼!

今天的劳动真是太有意义了,我决心在英明领袖的指引下,爱学习、爱劳动,坚定不移地为伟大事业而奋斗终生!

其实,锦南他们这一届已好得多了。他大哥锦东那几届更扯,好好的学不上,三天两头的跟着停课上街串联,要不就争着抢着上山下乡支边开荒,毕业了同学们互赠的小笔记本扉页上歪歪扭扭的留言开口闭口就是:战斗的敬礼!致以崇高的革命敬礼!

“又红又专”的教育,教出了“白卷大王”张铁生,那个张铁生我们不了解,但同时代的锦东他们在“宁要什么什么的苗,不要什么什么的草”这种时代背景下,那是真的没学到什么文化知识,导致后来成年后与资州市某区某乡团委书记谈恋爱,往来情书全是靠弟弟锦南帮忙,写一封情书一毛钱。

但历史的车轮必须滚滚向前。

占世界五分之一人口的中国老百姓(尤其是绝大多数的乡村农民们)并不傻,只希望凭自己的勤劳打破“大锅饭”,渴望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收获那份能够填饱全家人肚子的粮食。

果不其然,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胜利召开,如一声春雷般让东方巨人发出了变革的声音。

邓爷爷,这个矮个子的四川人,以一贯多谋善断的性格、睿智的思维、前瞻性的历史眼光众望所归的被推到了历史的前台,成为东方巨轮重新扬帆起航的引领人,真正把国计民生放在了第一位,中国历史性的向全世界敞开了大门。

对于林锦南、郭卫东他们这些普通人,当然没有资格、也没有那水平去评价领导人的对与错。但吃不饱肚子挨饿,穿不上衣服挨冻,住不上好房子大雨大漏、小雨小漏,四壁穿风,这样的日子总不算好日子吧!

刘万平的父亲是粮站的站长,如果他们家都会饿死人的话,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那几年也算锦南和郭卫东父亲的命硬,好歹都活下来了,可那些年有多少人吃过树根、树皮?甚至吃观音土?三天两头饿死人,锦南的父亲就曾帮着大队和生产队埋过饿死的人。

社会在变,学校里也在起着悄然的变化。

渐渐地,周围同学们穿的不再是单一的一个补丁接一个补盯所谓“朴素”的小号军装式和蓝色咔叽布这两种衣裤了。男生们的确良白衬衣往西裤里一扎,别提有多精神了;女生们开始穿上了花裙子,像只只花蝴蝶般穿梭于教室和操常而背上背的书包也不再是“军挎”或家长们各自缝制的旧蓝布书包,几乎个个都是买的那些品种各式各样、背着舒适、颜色五彩缤纷的牌子货了。

有一天下午上自习课,班主任解老师在讲台前的桌子上批改作业,也算守着同学们上自习课。一个5、6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跑进教室,头上扎着两根“小纠纠”十分可爱,东瞧瞧、西看看就在教室里转来转去。

江锋坐林锦南前排,小女孩拿起江锋新买的铁皮文具盒看了又看,对着江锋小声说着上面的九九乘法表她全会背,还正儿八经背给他们听呢,可惜把七七四十九背成了七七三十九,把八九七十二背成了八九七十四,几个同学被逗得捂着嘴直笑。小女孩背完之后一把抓起江锋文具盒里的双色圆珠笔就想跑,结果两只小辫子被江锋给一把抓住了,她急得小脸通红,躲到了林锦南的位子边,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他:

“大哥哥,给我画个手表嘛。”

林锦南掰开江锋的手,把小女孩拉到课桌边小声说道:

“小妹妹,画手表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们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咋跑到我们教室里来了哈?”

“大哥哥,我叫谢寒冰。寒冷的寒,冰雪聪明的冰,我爸爸叫谢苍壁,妈妈叫解华,今天我感冒了没去上幼儿园,就跟着妈妈到这儿来了。”

林锦南一听赶忙放开抓住她的右手。原来是班主任解老师的女儿,怪不得敢到他们教室里乱跑。这时,解老师抬头叫了声:“冰儿,过来。”

小女孩转身两个小辫子一摇一甩地向她妈妈跑去,班里的男生女生全把眼光盯在她身上,这小女孩好可爱哟!

解老师抬头对同学们说:“同学们,这是我女儿谢寒冰。”又低头对小女孩说:“冰儿,别调皮哈!要玩就好好玩,妈妈把这些作业改完。”

教室里又归于平静,只听见同学们翻书和写字的刷刷声。

一会儿,小女孩又悄悄走到江锋身后林锦南的课桌边,一只白白地小手半遮着嘴巴小声对锦南说:

“大哥哥,你说过的给我画手表,说话不算数是小狗1

林锦南忍不住笑了,拿过江锋的双色圆珠笔,抬起小女孩白白细嫩的小手平放在课桌上,转着转着很快就给她手腕上画了一只小小的手表,而且专门把秒针和分针都画成了红色的。

小女孩高兴惨了,显摆似的把手伸到江锋面前:“漂亮吧,哼1又转身跑到讲台前她妈妈那里举起手来给她妈妈看,解老师抬头看了林锦南一眼,笑了笑没说话,把林锦南白白紧张了一下。

孰知,今日教室里的一幕,却在日后成就了江锋的一段美好姻缘,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记不清楚是初一下半期还是初二上半期的时候,具体的时间倒回忆不起了,解老师给林锦南他们上过一堂课外课,讲的是宋徽宗的一首词《燕山行·北行见杏花》。

这堂课不是正课,解老师和唐老师把初二·一班、初二·二班两个班的100来个同学组织起来一起上的一堂大课,解老师讲得很精彩,这可是林锦南和江锋六岁多上学以来听得最入迷的一堂课,至今锦南还依稀背得下这首词:

燕山行·北行见杏花

裁翦冰绡,打叠数重,冷淡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有时不做。

这首词啥意思呢?说的是公元1127年北宋徽、钦二宗被辽国官军掳至东北辽地,历经磨难而抒发的思乡之情。词笔饱蘸深情,极目抒怀,把国破家亡,身陷囵圄、寄篱北方边陲的凄凉景象展示得淋漓尽致。

也可以说从这堂大课之后,林锦南真正爱上了文科,给他以后的成长与从事的各项工作带来了无尽的好处。

3月12日是周末,学校组织学生们春游去洪安山看桃花。除初三毕业班因为功课原因不去外,初一、初二共10个班都去。学校专门从市公交公司租了十二辆大公交车,让每名同学交3块钱的车费和公共开支费用,自己还可以带上一些食物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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