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两日前。
月明星稀,夜风微凉,两国交战,为静夜增添了肃杀的氛围。
河东路寿阳县宋军大营,中军大帐内烛火跳动,年逾古稀的老帅种师中大马金刀地坐在帅案前,看着帅案上的三封密信,满脸苦涩。
这已是枢密使许翰第三次派人来催促出战了!
送信的是枢密院北面房都承旨李选,从进到军营起,就有些趾高气昂,作为进士出身的文官,他是打心眼儿里看不上这群丘八。此时,见种师中看完信后,久久不表态,李选有些怒气,但碍于对方三代将门,又深受皇帝倚重,他润了润嗓子,耐着性子问道:“咳···咳,种帅,眼下虏酋黏罕(完颜宗翰女真名)畏惧王师天威,已率军北遁,只剩散兵游勇于山野之中放牧牛马,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啊,下官奉许枢密之托,邀您速速进军太原,与姚帅合兵一处,共击胡虏,毕其功于一役,这泼天的大功,可得矣1
种师中解释道:“北虏悍勇,俱为铁骑,人马皆披甲,来去自如,锐不可当。虏酋黏罕身经百战,有勇有谋,近日只是草草交战数合,虽互有胜负,但双方都未尽全力,乃试探虚实耳。如今北虏无功而返,徒耗钱粮,恐无诈乎?”
“且本部多为步卒,连日来携辎重行军数百里,早已是人困马乏,如此仓促行军,若遇埋伏,恐不敌也。为稳妥计,待某再派几波探马前出查探一番,稳步进军,伺机而动,如此,方为上策。”
说着,种师中打了个哈哈道:“李承旨远道而来,不如先歇息一番,待明日探马回营,某再行答复,可否?”
李选见种师中祭出拖字诀,大急!当下也顾不得对方的身份,把心一横,厉声斥责道:“种师中!探马前日便已送来探报,证实了北虏主力已经北撤,为何还要再探?且许枢密先前已遣使两波,急令您向太原进军。种帅却受命而不前,是何道理?下官虽为文人,可也是读过些兵法,亦知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敢问种帅,是畏敌如虎还是别有所图啊?”
“你~”种师中闻言,心中一颤,指着李选,气得浑身发抖。
不待种师中反驳,李选对着汴京方向拱了拱手,义正言辞地说道:“好教种帅知晓,官家甫登大宝,我泱泱大宋,带甲百万,战将如云,竟让区区虏骑横行于野,来去自如,官家天威何在,颜面何存?古语有云‘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种帅作为将门之后,怎能不为君分忧?”
种师中作为武将,要论排兵布阵,冲锋陷阵,自是一把好手,可要论口舌之争,却不是这些文官的对手。闻言,他心中一寒:这厮好生歹毒,明明不知兵,却硬生生将一个畏敌不前、拥兵自重的帽子扣上来,我即便是再长两张嘴也辩驳不得!国朝养士百余年,竟养出这等蛮不讲理之人!只是,既然是官家的意思······哎,圣意难违啊!
沉吟片刻后,种师中无奈叹息道:“畏敌不前,是统兵将领的大罪。某年少随父兄从军,世受皇恩,如今六十又七矣,怎能枉受此罪!罢了,既然官家大计已定,某,何惜此身。”
“你且先下去歇息,本帅明日便着手部署,兵发太原。”
李选闻言,敷衍道:“既然种帅已同意发兵,那本官便回去复命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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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天蒙蒙亮,帅帐前的点将鼓响起,伴随着一阵铿锵的甲胄声,军中都指挥使以上将官鱼贯而入,依次分列左右,挤满整个中军大帐。众人默不作声,目光齐刷刷落在主帅身上,等候帅令。
帅案前,种师中身着朱漆山文甲,腰系虎头护腹,眼神犀利,面无表情,拄着配剑直立于帅案之后,不怒自威。右侧的兵器架上,重达三十斤,长丈许的特制精铁朴刀,发出摄人的寒光,刀扣的金漆似有掉落,隐隐有红黑的血咖,见证着老帅的赫赫战功。
环顾大帐一周,见众将已到齐,种师中用洪亮的声音开口道:“诸位,本部自五月以来,行军数百里,与北虏接战数合,略有斩获。今得探马来报,北虏因不适应南方炎热的天气,欲罢兵北遁,只遣偏师断后。堂堂中原大地,凭胡虏来去自如,肆意南下牧马,尔等赳赳男儿,答应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