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他的脚步,也绕到屋后。
他停了下来,略顿了顿,而后转过身来,又是那种审视的眼神,将我打量一遍,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
“妖物且拿着,这是神兽孟极的额骨,有隐遁的功效,若此后真生出什么变故,你就用它敲一下自己的额头,便能够隐去身形三日,即使是神魔也无法发现。但此物需间隔一年才能使用一次,你好自为之。”
我百感交集地注视着他,却犹豫着迟迟没有伸出手去。
“妖物真是不知好歹,拿着吧。”
他却没有了耐心,忽然伸出另一只手将我的手臂提起,而后将那匣子硬塞到我的手中。
我本能地握住,他的手却依旧握着我的手臂,并没有立即放开。这一刻,我忽然发现他的目光竟然也注视着我,虽然下一刻他便已经放开了手,移开了视线,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刚才那一刻停留得有些漫长,至少比他以往任何一次投递到我身上的目光都要多了一分。
直到他转身离开,我仍是没有真正回过神来,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但心绪却依旧被他之前的那目光牵扯着。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谁知他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下了脚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只扔下了一句:“夜里风凉,谨防受寒。”便一步不停地离开了。
我又看了看他留给我的匣子,一时失了主意,愣在原地,直到听见阿念唤我,这才继续失着神绕回屋前。才发现隐风和归尘皆已离开,只让阿念告知我后日辰时便在隐风修炼的地方施复活之术。
入夜了,果然阵阵凉风袭来,我辗转难眠,只为了白日里归尘那奇怪的踟蹰。或许是直觉,我总感觉他有什么事没有说出来。
于是几番盘算,终还是按捺不住,起身前往归尘的住处。
走着走着,不远处那熟悉的竹屋便已在夜色中渐渐清晰,和着枫叶的沙沙声,那竹屋反倒显得更加清净。
“妖物果然来了。”
归尘的声音突然传来,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来,他正立在一棵枫树冠上,一席白衣迎风舞动,这景象,似曾相识。
随即,他身形轻盈一动,转瞬便已到我的跟前。这一次,他似乎没有再回避,而是直接注视着我,然后少有的沉稳且郑重其事地说:“妖物果然不是妖物。”
他刚说完,我却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于是这严肃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他再次回复了日常傲慢的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仙人这话倒是让我听迷糊了。”
他略调整了情绪,然后向前踱了两步,正好走到我的身边,只不过与我朝向相反。
“我已查清你身上其他的灵力气息是从何而来,你当真不是妖。”
此话一出,我却是当真吃了一惊。虽然此前悲夙曾提到过一些我的身世,但她却并未讲全。难道归尘真的已经查清了我的身世吗?
一时间,我屏住了呼吸,转头直直地看着他的侧脸,等着他给出答案。
却不想,他忽然转身、侧头,正对上了我毫不掩饰的目光。于是,惊讶好像会转移,他睁大了眼睛,愣了半晌,才赶紧向后挪了几步,却不慎踩到身后的一截落在地上的树枝,踉跄了一步,一身傲骨仙气被这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彻底打散。
待他重新站定,我发现他的衣襟领口歪了,在他锁骨的地方隐约显出一道红色的痕迹。
“你受伤了?”
我有些惊讶。
谁知他赶紧理了理衣襟,半侧过身去。
“想不到,堂堂仙人也会受伤,是何方神圣如此胆大妄为啊?”我见一时陷入僵局,便有意调侃道。却不想他此次却没有恼怒,反而继续保持着刚才的状态,也不回应。
我见他不接招,便只能开门见山地问:“仙人一早便知道我会来,又说已经查清了我的身世,难道就是为了同我站在这里吹凉风吗?”
他这才又转过身来,瞥了我一眼,接着说道:“你是一个天神造出来的。”
“就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倒是让仙人费心了。”我微微一笑。
“那你知道不知道,如今现在这个天神,正派了神族四处捉你?”
我的笑容瞬间凝固。
“难道你知道造出我的天神是谁吗?”
“自然知道。”
“是谁?”我急切地询问。
归尘微微漏出了一丝得意,道:“便是青木夫人的生父——如今神界最为强大的神族,劫。”
“青木……生父?”短暂的思考过后,我忽然觉得心中的许多疑虑忽然便有了答案。
青木琢的父亲造了我,所以,他才给了我青木琢的样貌。
“我还查到,你的真元之力,来源于一颗珠子,这珠子,是昔日妖界圣女隐遁妖界之时造出的,名叫聚灵珠。所以,你身上才会有妖灵的力量。而同时,劫在造你之时,在你身上还灌注了六界不同生灵的气息。”
“那他为何要造出我?”
“……”
又一次陷入僵局,过了一瞬,我又忍不住笑了笑。
“看来连仙人都无法查清的事,应当算是天机了。”
说着,我心里却暗暗思忖,或许他造出我的原因,正是想让我成为一个容器,而后有一天,能够代替青木琢实现对于神族的价值。若真是这样,或许真正该伤心的,是青木琢吧?自己的父亲,竟然只想着用自己的血来增强力量,从而实现自己的野心抱负。那父女亲情又算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那可怜的一丝眷恋重新造出一副相同的皮囊吗?
而这个最强大的神族,究竟有什么样的宏图野心?如果让他得到了青木琢的血,获得了无字天书的力量,是否就要立刻开动神魔之战,进而,一统六界?那如今妖界已然隐遁而去,他似乎无法实现他的目标了。除非……
一阵联想过后,我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
而后,伴随着这阵恐惧,我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手脚发麻,一阵寒意透遍全身。
“你怎么了?”
正在我已然完全失去支撑身体的力气之时,归尘一把将我扶祝我喘着粗气,只觉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我抬头看着他的脸,似乎尽是惊慌,而后,我再次晕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