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黎原本极为反对,但不知为何,却也还是同意了北行的计划。</p>
只是我们三人,一个是天神,另两人带着天书之力,若是这么明晃晃一路寻过去,只怕还没找到九尾狐族,神族便已经先找到我们了。好在这一点,我已提前想到了,于是,临行前,我向王女音再讨了一样东西,那便是——灵海之水。灵海之所以能成为妖界的圣地,除了在那神合圣殿中隐藏着许多妖界的无上秘术以外,还因为灵海之水有净化万物、炼化万物、存续生命的功效。如今,我们只需将灵海之水涂抹在身上,便能够暂时掩去所有的灵力气息。进入人界之前,我们便已经做好了准备。</p>
不过,灵海之水虽然奇特,但起效的时间却是有限的,必须要一日一换,我带出来的灵海之水,大抵能够坚持十日。另外,算算时日,王女音注入我身体的聚灵珠之力,勉强也能够坚持十余日。所以,我们只有不到十日的时间去寻找九尾狐族隐匿之地。</p>
我们将水粼和莺儿继续留在郁郁之林,也让纳兰多了十日考虑和准备的时间,随后,便向北面出发了。</p>
既然有灵海之水掩护,我们便用了空间法术,不消一刻便已经身在北境的一处小城镇郊外了。</p>
回想起依枫谷的四季红枫,亦或是辗转在魔域和妖界时的那些时光,都没有明显的四季之分,虽景色特异,却也少了几分四季交替的情境意蕴。莫不说人间好,神魔尽羡,虽然凡人弱小,却也因此少了许多无畏的忧虑与盘算,心境坦然地去接纳、去适应、去欣赏,独享一份惬意与安宁。</p>
但此刻我们身在北境,寒风阵阵肆虐,仿佛与想象中的人界联系不起来。此处四季均为严寒,无冬春夏秋,但却也是一处洞天之地。据说在北境也盘踞着许多人界的修仙道门。</p>
既有修仙门派,那便说明北境也与神族的统治密切相关,我不禁在想,从青丘到灵芝禁域,再到青丘秘境,再是如今的北境密地,为何九尾狐族寻来寻去,总是选择在神族眼皮底下藏匿?</p>
因对北境的情况实不了解,我们便决定先在眼前的城镇中暂住一日,收罗些奇闻异事,也好找到一些与九尾狐族相关的蛛丝马迹,又或是打探打探在北境的密境密地所在。</p>
未免张扬,我们都幻出了寻常凡人的装束,扮成了路经此地带货的商人,来寻找珍贵的北境动物皮,然后运到其他地方售卖。</p>
入了小镇,才知此处名为冰林镇,再往北,便只是无尽的荒原了。</p>
我们来到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里落脚,苍黎因为不习惯与凡人的沟通,便决定留在客栈等候,由我与元桓外出打探消息。</p>
原本想要分头行动,元桓却说同行可以相互照应,以免节外生枝。于是,我们便绕着镇子粗粗走了一圈,好在这镇子并不大,至半日,便已模熟了街道路数。最后,我们在市集中一间酒馆坐了下来,嘱咐小二热了两壶酒,又上了两碟小菜,假意小酌间,注意观察着进出往来的酒客,顺道也偷偷听着周围人的闲谈。</p>
坐了一会儿,几杯烈酒下肚,浑身都觉得温热了起来,果然在这极寒之地,唯有烈酒,才能祛除几分寒意。酒虽不错,但获得的消息却并不多。</p>
壶中酒就快见底了,我们正欲换个地方打听,却在此时,几名身着白衣的少年人风尘仆仆走进了酒馆。这几人足下生风,举止飘逸,举手投足间,隐隐透出一股清灵之气。</p>
我与元桓不约而同提起了精神,因为从这几人的相貌举止可以断定,他们应是附近某个修仙门派的弟子。</p>
想必在这极寒之地,哪怕是修仙门派也没有定下禁酒的规矩,他们落座后便阔气地叫店小二上了五坛烈酒,直接用碗盛了一口下肚,倒是我们面前的酒壶,显得有些小气了。</p>
我们与他们隔了三四张小桌,但想要听清他们说话却也并不费力,毕竟,作为修仙门派弟子在普通凡人面前的优越感,让他们无论做什么,都要高调几分。</p>
我与元桓默默听着,获知他们此行是前往冰林镇郊外的一处洞天寻找一个名叫潭回的人,此人似乎善于收罗和收藏各类奇特的法器灵物,遇到有缘的,或赠或售,总而言之,这些年轻弟子应是初入世历练,想要从此人处寻到一两件称心的法器。只是听他们的口气,这个潭回修行的洞天,似乎极为隐秘,并不好寻找。</p>
我与元桓对于法器自是没有兴趣,但这潭回既然能够收罗到各式奇珍法器,自然也应知晓许多奇闻异事,想要打探有关九尾狐族的消息,找他应该多了许多可能。</p>
想到此处,我与元桓几乎是同时放下了在半空悬了半天的空酒杯,找店家结了账,便起身离开了。</p>
回到客栈,与苍黎商议一番,我们便一同离开了客栈,一路向冰林镇东面的郊外寻了过去。</p>
此前,我们已摸清了冰林镇附近的地形概貌,按照那些修仙弟子的描述,潭回的栖身之处,应当是一处洞穴,而冰林镇附近唯一有地势起伏的,便是东郊的一片山林之地了。</p>
因为对山间的情况并不熟知,我们便一路探过去,越是入山,林子便越深。皑皑白雪将草木山石都涂成了同样的颜色,但兴许因为当下的时节并非严冬,所以隐隐还露出了些许其他的色彩,不时有野兔、松鼠之类的小兽在林间跳窜,将树枝上的雪抖落下来,于是耳边便多了许多“沙沙”的响动。</p>
我们一边仔细感知着周围的灵力动向,一边也难得地欣赏着雪景。</p>
这一路走了半个时辰,却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p>
虽说我们有灵海之水,但毕竟不能肆无忌惮的使用灵力,毕竟除了要防备神族察觉,还要避免与此地的修仙门派发生什么纠葛,徒增是非。</p>
于是,我们找了一处空地,坐了下来,商量着接下来要如何做。</p>
“这一路,并未发现有灵气集聚的洞天迹象,如此找下去,不知要耗费几日功夫。即便找到那个潭回,也不见得就一定知晓九尾狐族的踪迹。”在大家都沉默着不知从何规划时,苍黎漠漠说道。</p>
我自然明白,自一开始,他便不赞成此次行程,毕竟以他的脾性,并不会真的关心九尾狐族究竟能否回归妖界。</p>
我此刻也有些举棋不定,于是皱眉看了他一眼,他便也别过头去,不再多言了。</p>
我思忖片刻后,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p>
“这个潭回不是喜欢搜罗奇异法器吗?要不……”</p>
“你是想,引他自己出来?”元桓一下便领会了我的意图,我赶紧点了点头。</p>
“可是,我们如今能拿出什么法器或灵物来做诱饵呢?”元桓紧接着问道。</p>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苍黎。</p>
“你们一个是持苍融神剑的天神,一个是拥有天书之力的魔族,想要就地造出一件充数的法器,似乎不难吧?毕竟那潭回只是一介凡人,也不见得对法器的定义有多高的标准吧?”</p>
苍黎这回倒是将头转回来了,只是那神情中有太多的一言难尽。</p>
元桓在一旁忽地悠然一笑,他随手扒开地上的一团雪,掩藏在雪下的一撮翠色细草便急忙“探出头”来。想要在这极寒之地生存的草木,虽然看上去比寻常的草木细了一圈,但质地却更加坚韧。元桓随手拔下几根,在手中一番把弄,下一刻,他掌心便多了一枚小小的草戒。这一刻,我不禁觉得胸口微微发热,因为在我怀中,始终揣着一枚类似的用草藤编成的戒指……</p>
接着,他将一股灵力注入草戒当中,我注意到,他的灵力中刻意抹去了天书的力量,而且还加了一丝灵海之水。随着灵力被草戒吸入,那草戒也发出了幽幽蓝光,在下一刻,从草戒中心发散出的灵气便随风飘向了四处。而后,那草戒的形貌也开始渐渐发生了变化。原本植物的纹路渐渐融合,质地也变得更加坚固起来,最终,在草木原生的翠绿色泽上,又晕染上一层清澈的蓝色光晕。虽然我不知道元桓注入的灵力附加了什么功效,但在凡人的眼中,这已经算得上一件灵戒法器了。若那潭回当真在这附近,自然能够感觉到灵力的波动。</p>
其间,元桓又催使那灵戒发散出更多的灵气,而且,他还刻意将灵戒送到了一个距离我们不远,又相对隐蔽的石缝中,制造出这枚灵戒应是路过此地的仙人或修行者不慎遗落的迹象。</p>
我们便就地隐去行迹,守株待兔。</p>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待天色十分不易察觉地暗下来,天边一束阳光带着最后的璀璨斜照进林间,皑皑白雪也不像先前那般白得刺眼了。这时,我们隐隐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但同时也伴着一阵十分熟悉的声调高昂的谈笑声。</p>
实在难掩失望,我们并未等来潭回,却等来了那些在酒馆里阔饮畅谈的修仙弟子。</p>
想必,他们也是循着灵戒散发出的灵气而来,或许此刻正为了误打误撞便找到了一件法器而无比欢喜。</p>
但很快,我又生出一丝欣喜,夹杂着一丝疑惑。我转头看了看苍黎和元桓,他们果然已经比我先觉察到了,但从他们的神情中我也看出,我们即将等来的这位,似乎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p>
我们在远处静静观望着,不一会儿,那群修仙弟子便先行出现我们的视野中,他们来到灵气聚集处,开始分头四处找寻灵气的源头。</p>
灵戒所在的石缝虽有掩盖,但也并不算难找,不多时,其中一个修仙弟子便已经注意到了那块被白雪掩住了大半的石头,他缓缓走近,弯下身来……</p>
也便是在他伸出手正准备探向石缝的一瞬间,只见他指尖快速闪过一道金色的灵力,但明显并不是他自己的发出来的,随即,我们所有的注意便都跟随那道突如其来的灵力,转移到了五尺开外的一处空地上。伴随着一声轻咳,那空地上忽然便显现出一个人的身形来。</p>
此人身着土黄色的破旧道袍,满面沧桑之感,络腮处胡须拉碴,好一副颓然的模样。但我却一眼便认出了他。</p>
此人竟是,技殊!</p>
我依稀记起,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灵芝禁域。后来先九尾狐族族长因修习魔气而陷入癫狂后,不知怎么,技殊便好似凭空消失了。而且,在遂宁对付苍黎的魔气时,他似乎也不知怎么就消失了踪影。如今竟然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仍旧是那副忧郁沧桑的模样,难免令我有些吃惊。</p>
我隐隐觉得,这个人身上藏着的秘密,似乎比我们所知道的还要多许多。毕竟,他凭借着烛玉的灵力,获得了比寻常凡人多出许多的寿数,而且,他每次的出现,都似乎十分微妙和凑巧,他扮演的角色似乎微不足道,但却又似乎能够牵出许多千丝万缕的讯息,但最终,他总是因为太过不引人注目,即便忽然就销声匿迹,也没有人去在意和深究。如今,他的出现,似乎正是迎合了我们寻找九尾狐族的意图,这样的巧合,当真是巧合吗?</p>
此刻,我们依旧隐去身形,静静关注着不远处的动静。</p>
刚才那个就差一点就要找到灵戒的弟子此刻紧紧皱起了眉头,手也握紧了拳头,他比我们更快的将目光转移到了技殊的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其他弟子见状,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于是也聚拢到了一起,与技殊怒目相向。</p>
“你是何人!竟敢与我们抢法器!”那年轻弟子抬起手气恼地指向技殊。</p>
但技殊却并未回应,只是一脸摸不透的神情与他们对视着,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p>
那些年轻弟子果然沉不住气,恼羞成怒间便一起拔出佩剑,直向技殊刺了过去。</p>
但也仅仅是在技殊一个抬手之间,那群弟子还未到他跟前,便猛然被一道强劲的力量挡了回去,几人毫无还击之力,一下子便齐齐被拍坐在地上,刚才的怒容也变成了屁股吃痛的愁容。</p>
且不说他们修行尚浅,对战经验更是少得可怜,如今就算是他们的师尊来了,只怕在技殊面前也是不足一提。毕竟,我们一早便看出,如今的技殊,已经修出了仙灵,按照仙界的排序,应是地仙一级了。</p>
那些少年心性的弟子们自然是会选择不自量力的,于是又强撑着爬起来,换了几番阵形和招术与技殊对战,但无不是讨来一次又一次狠狠的击退,技殊仿佛也无心真的伤他们,倒是更像在试探他们的修行程度和功法。而每一轮对战,技殊都会唤出不同的法器或灵符,又一次,还放出了一只被炼化过的红耳灵鼠,将那些弟子抓挠得手足无措。</p>
最终,那些弟子被折腾得极为狼狈。雪白的道衣多了许多破口,要不是因为在雪中爬滚不易弄脏衣衫,只怕此刻的他们已然如同那些在市集上讨要碎钱残羹的乞丐了。而他们几人的脸上,都不同程度多了许多瘀青和红肿,有两个更是已经站得东倒西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