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看着一个同学把看上去喧软蓬松的手撕欧包给画成了黑不溜丢方形铁疙瘩,不仅材质半点没表现出来,型还不准。
程小妹眉头紧锁。
就离谱,怎么有人连方形都画不准的?
被她盯着看的同学隐约觉得有一阵阴风在自己身后,回头一看,是转学生。
还以为她是为自己精湛的画技所折服,在身后偷师。
当即正襟危坐,拿出十二分的专注和努力,在那块欧包上面疯狂加调子,而旁边的酒瓶和衬布始终是一片空白。
显得那块欧包更铁了。
“你这里……”程小妹点了点空白的地方,“这么大一片地方,留着办养殖场啊?”
那人被怼懵了,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同学们互相觉得对方画得一般这很正常,但这么直接的还是头一个,旁边的人也不禁暗搓搓的投来视线。
程小妹拿过那人手里的铅笔,看了一眼,果然,2b。
“起型要用软铅,6b有吗?给我一支。”程小妹拿到两支型号不同的铅笔之后,用它们分别在素描纸上画了两排短线条。
“这是6b画出来的,这是2b画出来的,能看出区别吗?”她说,“加调子用软铅,整体画完还能留有叠加的空间,画面会更透气、轻盈。结果你上来就用2b,型都让你抠死了,后面还怎么画?”
周围的同学让她说的一愣一愣的。
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又似乎不该挨她的骂,她不是转学生吗?
但架不住手上有活儿,三两下就把惨不忍睹的画面给救了回来。
“先做二分,明暗交界线区分清楚。”程小妹微微弯着腰,细长的手捏着铅笔在画纸上翻飞,“暗部下手重一点没关系,但要注意整体透视和空间感。”
画室静了下来,都在往她们这边瞟。
“这样型不就准多了吗?后面的你自己加强塑造一下。”程小妹把笔还给他,站起来才发现周围聚了不少人。
脸上或多或少都写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强者的崇拜。
有点儿尴尬。
尤其在她起身离开后,男生旁边的同学都在小声起哄。
程小妹其实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
她以前在画室很少说话,只和几个关系不错的经常聚在一起听歌聊八卦,大多数时间都各自沉默着刷手机,同学们之间也不太熟悉。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画得没这么烂。
程小妹根本不敢看现在的同学们的画,因为每一幅都烂得她想冲上去评(喷)评(两)理(句)。
为了强忍住好为人师的冲动,程小妹往宋清舒的方向走去。
宋清舒坐在角落里,旁边是年轻时的李滢滢,现在的她比后来胖一些,看起来很有福相。
程小妹刚才就想问宋清舒为什么突然不搭理她了。
明明之前还挺热情的给她留了qq号。
结果,走到一半,遇到了盘丝洞的新室友们,七手八脚地将她拦住,让她坐在其中一个人的小马扎上面。
“你不是说自己画得一般吗?”白静睁大眼睛,“你管这个叫一般?”
程小妹:“……”
“就是啊!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厉害。”孙娇龙搂着她的肩膀,“赶紧帮我也改改。老王真是越来越昏庸无道了,一般人哪能找来这么诡异的东西,这砖画得我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视线落到她画上,程小妹倒抽一口凉气。
她就知道不能指望这间画室里的任何人。
孙娇龙是个典型的意象派,就连程小妹这种自诩没有天赋的人,五岁时画的就比她强多了。
“我觉得……”程小妹酝酿半天,只憋出一句,“没什么好改的啊,你画得、不错。”
孙娇龙:“1
盘丝洞其他人:“?”
“啊?”孙娇龙自己都没有想到,能得来这个评价,一时间噎在那里,开心也不是,难过也不是,“你说真的吗?”
程小妹冲她笑笑,将画笔塞回她手里:“真的真的,你多画两笔,我再来看看有什么问题。”
得到这样的评价,是几人万万都想不到的,于是纷纷带上学术研究的精神,凑在一起看孙娇龙的画。
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样,但又都不好意思说。
只有孙娇龙一个人真信了,美滋滋的欣赏自己的大作,顿时信心倍增,肆无忌惮地释放天性。
相比之下,宋清舒和李滢滢这边就安静多了。
宋清舒戴了副金边眼镜,显出几分与她的外表极不相称的孤傲,早在程小妹要往她这边走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却一直没有和她对视。
只是在程小妹被孙娇龙拦住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能感觉出来,她们关系不错。
——孙娇龙画成那个鬼样子,她都能闭着眼睛说牛逼,宋清舒心里怪怪的,莫名就带上了几分刻保
所以在程小妹过来想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连头都没抬。
程小妹顿时陷入了一种只在宋清舒面前才会出现的手足无措和尴尬——她明明想好好跟宋清舒交谈,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千言万语,归于沉默。
最后,又是李滢滢打破两人之间无形的壁垒:“王老师说你是她给我们找来的秘密武器,什么意思啊?”
“她开玩笑的。”程小妹说。
李滢滢一笑,眼睛弯弯的,还有两颗小虎牙:“我觉得不一定哦,刚刚你骂陈亮,我乍一听还以为是老王。”
程小妹暗暗觉得好笑。
因为她就是被王丽娟这么骂过来的,难免沾染些一脉相承的阴损。
“帮我看看?”李滢滢把小马扎让给她,“我老是画不来长线条,短线又太碎,老王天天说我画得脏。”
这其实是很多初学者的通病,胆子小,不敢挥笔,而且太过注重细节,不懂得取舍,虚实观念差。
程小妹坐下仔细看她的画,型打的挺好的,比一路看过来的那几个强了十个孙娇龙。
“你看碍…”程小妹正要动手,突然一顿,转向宋清舒,“有纸吗?”
说着,手也伸过去了。
宋清舒懒懒地一瞭眼皮,瞅着她。
见人家一本正经的,不像是说笑,别扭地问了句:“什么纸?”
“软一点的,卫生纸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