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央沙沉默了一会,她的印象中伊尊是个外温内冷、说话经常让沐子感到不快的人,即便他喜欢沐子这件事并没有多少遮掩,也不少付诸过努力,但沐子似乎是看到了他的本质,一直对他保持着肉眼可见的警惕,从未和他有丝毫走近。
她有时会想,说不定那些涩谷区那些奇怪的人士都会让沐子感到更亲近一些,这倒不是因为她只对有缺陷的人有好感,而是因为她对清醒冷酷且不怀好意的人充满了讨厌,尽管这种讨厌位于微动作中,不会溢于言表。
“你只是想把她抱回家里吧。”
露央沙瞥着伊尊抬起的惊愕的泪脸,“你想让她成为一个贤妻良母,照顾你的一切和事业,像沐子这样的女孩,的确是你这样的人理想中的目标了,想必你也会不择手段,而我正是你路上的障碍。”
“你觉得仅凭三言两语,我就会退让。连说服你自己都做不到的理由,你竟然拿来说服我,什么你对沐子的在乎并不比我少。”
“这种急于求成,这时獠牙吐出的时机并不对,御手洗伊尊。不过我也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即你是个险恶的人,别以为我吐露心声就真的是在吐露心声了,我永远不会把沐子交到你的手中。”
露央沙冷笑着重重道:“让她陷入被你这类人煎熬的不幸,然后疯掉。”
伊尊的脸庞搐动着,像是在僵硬中蠕动着又努力抑制,挤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他半站起来道:“你在说些什么,露央沙,我对沐子的心情可没有丝毫说谎。”
“坏人也有不说谎的诡计。”露央沙不以为意地从漆盒里取出一些薄片,撕出口香糖咬进嘴里,“简单的办法就是从未信任他们,并维持一生。”
伊尊咬紧了牙关,笨重地坐回到了椅上。
露央沙转过头,将薄片也递给他,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平静道:“我父亲曾在这辆轿车上和许多大人物进行过谈话。”
“他们有的位高权重,有的德威兼备,有的在某一领域举足轻重,但他都能做到和对方平等对话。你知道么,让对方感到不舒服,认知到这不是自己的地盘当然是个不错的小技巧。”
“但更重要的是体贴,比起探究对方是个怎样的人,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如袒露自己——有多少毅力,有多少觉悟,有多么坚硬,这里是警察世家!这里是樱田门1
伊尊看着她在阴影中并未靠近的冷冽神色一瞬不由得后退靠在了车门上,脸色化为一片惨白,嘴唇也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他急迫地大喘着,汗水不停地落下,但前面的司机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不是这样的,仲見桑,我可以解释.............”
露央沙摇了摇裹着口香糖的薄片,示意他接过打断道:“得不得到沐子对你来说都没有那么重要,不是吗?相比你将从父亲手里会接过的财力,权望,地位,她不值一提。但她依然是个很好的朋友,我也是你的朋友。”
伊尊手指虬动了数下,艰辛地如含沙般吞下去一口唾液,他感觉身体里像是暂时失去了支撑一切的力气和动力,颓蔽地又坐倒在座椅上,但从露央沙指间抽了抽,接过了那口香糖。
他抓着头发,想要将自己从冲动的后悔和失败的不甘中甩脱出去,喃喃道:“你不知道她对于我意味着什么。”
“一时的错觉而已。”
露央沙平静地道:“既然你选择了由金钱所编织的后路,就该选择由金钱所编织的爱情,一切包括你自己都被物化了,那么便不要触碰让你希冀动摇的贪恋。”
“这种看似美好的贪恋只会带来不幸。若你控制不了心中的这份贪恋的话,那便证实你不具备掌控金钱、接替你父亲衣钵的能力,总而言之,一切都在于你自己的选择。作为朋友能向你告诫的,便是在孤寂中坚持下去,尽可能晚地步向扭曲。”
伊尊抬头苦笑道:“说得好像你看到了未来一样。”
他顿了顿思索着,“不,我总感觉.........你该不是说的警监大人吧?”
露央沙瞥向他,“我说的是董事先生。”
“呵,都一样。”
伊尊缓缓剥出口香糖,抬起示意了下,“不愧是仲見露央沙啊,我算是见识到了。敬我们的父辈,敬父辈之下的我们。”
数个小时的车程一眨眼便过去,这都要赖于司机车开得很平稳,到了后半程,伊尊和露央沙都无话可说的时候,他们都有些昏睡起来。
车停在覆着浓厚森林的山下,由于夏季的余热还未完全消散,这里游客极少,但突然停出来一辆黑色轿车还是十分引人注意,三三两两地都将目光给投了过来。
只见一身朴素贴身服装的司机下车,叩了叩车窗,靠在座椅上的露央沙这才将眼睛睁开,偏头示意他打开车门,伊尊也听见响动醒过来,跟着露央沙下了车,感慨般地看着起伏的山野,还有边角渲成一片枫红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