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听八卦的江鱼,此时还不知道,这群弟子嘴里提到的“厉害长老”,其实就是她自己。
兴致勃勃分享八卦的弟子们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但药峰的一些主事长老们已经知道了。
毕竟江鱼是正儿八经以灵草园弟子的名义将灵草卖给宗门的。
药峰近日接连出现上品丹药,且炼制出成品的弟子资质并非顶尖,药峰的主事者不可能不知道。
略微查一下,就能追溯到江鱼身上。
此刻,几位药峰的长老聚在一处静室内,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个小瓶子。
瓶子里,正是被弟子们讨论的那几样上品丹药。
一位头发火红色的年轻男子道“这些丹药我仔细探查过,确实都是佳品。且药性比寻常同品质的丹药,还要更好一些。”
他身边另一位美貌女子接口“那几位弟子我也了解过,天赋只是寻常。可这几炉丹药的成丹率极为惊人。”
他们看向中间的老者“言境长老,我等俱都以为,应该将这个江鱼引入药峰。”
言境长老沉吟,似在思索。
方才说话的两人,红发的是小玉峰的栖山长老,美貌女子是小丹峰的姮静长老。
言境长老有所顾虑“江鱼是因为犯错罚进灵草园的,不可因为她的天赋坏了宗门规矩。”
姮静拧眉“话虽如此,可能让寻常弟子炼成上品乃至极品丹药的灵草……实在可遇不可求。”
炼制出一炉极品丹药,对一位炼药师而言,除了成就感,更重要的是能从炼制过程中,参悟到许多经验。
比如程铭,在那日之后,他又炼了几炉丹药,虽然再没有出现极品丹药,可再炼制寻常丹药,他的成丹率也比之前高了许多。
这些掌管着药峰的长老们很清楚,支撑着药峰,甚至太清仙宗的,从来不只是那寥寥几个顶尖天才,还有数十万的普通弟子。
普通弟子们能变强,太清仙宗才能长远的绵延昌盛下去。
言境长老沉默片刻,最终说道“我去找师兄商量商量。”
言境长老找过来的时候,言愈真君正在炼丹。
言境长老便坐在外面,原以为要等上数个时辰,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言愈真君就出来了。
一边走言愈真君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言境真人听着,大概是些“不应该啊”“为什么”之类的话。
他关心道“师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言愈真君叹了口气,看向他“师弟,何事寻我?”
头发灰白的老者称呼风华正茂的青年为师兄,在这修仙界,也不算稀奇。
言境长老便将江鱼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言愈真君面色古怪,最后只说道“将她收入药峰,这件事你还是别想了。”
长老虽有些遗憾,却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毕竟宗门规矩不可轻易挑衅。”
言愈真君嘀咕道“就算掌门能松口答应,人家自己也不一定乐意啊。”
“师兄你说什么?”
言愈真君端正脸色“没什么!”
回到灵草园的时候,江鱼在院子里看到了两位客人。
是华荣长老和枯荣长老。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正饶有兴致地看小黑猫刨土。
“咦,今天小黑精神不错呀。”江鱼很欣喜。
小黑猫刚来的时候病恹恹的,身上还带着伤,她还生怕养不活。
现在看起来是不用担心了。
听到“小黑”这个名字,小黑猫默默地磨了磨牙。
他睁着圆溜溜的棕色眼睛,看了江鱼一眼,又看向两个瞧着慈善温和的老人家,不断在心里思考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华荣长老是收到了徒弟的讯息。
她惊讶于江鱼灵草的效用,除了能让他们感应到生机,竟然还能提高成丹率。
越想,她就越可惜江鱼的天赋。
这样一个好苗子,若非金丹破碎,正常修炼下去,假以时日,未来定然能够成为太清仙宗的一道支柱。
可惜——
江鱼就见华荣长老用一种很慈爱的眼光看着自己,看得她……有点背后发麻。
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听到华荣长老道“小鱼,你愿不愿拜我为师?”
坐在一边的枯荣长老惊讶地看过去刚才师姐可没说这个。
江鱼?
她甚至没有考虑,立刻拒绝“不,不用了。”
说完觉得这样好像太生硬了,又补充两句“我现在已经不能修炼,只想在这灵草园里,安安静静过完余生。”
华荣长老是一时可惜,话说出口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
可江鱼拒绝以后,她心里更加怜惜“我可以教你如何种植高阶灵草,还有炼丹术……”
她话讲到一半,沉默下去。
炼丹也是需要修为支撑的。
越是高阶的丹药,需要的成丹时间越长。到了华荣长老这个等级,一些极品丹药炼制过程需要长达十数日甚至更久。这期间,需要源源不断地耗费炼丹师的灵力和精神力。
所以,每一个成名的高阶炼丹师,同样也是高阶修士。
江鱼被她的话吓往后退了一步,再次拒绝“不、不必了。我对炼丹一道毫无天赋,怕是学不来。”
她其实是很喜欢华荣长老的,华荣长老脾气好,出手又大方。
不只是华荣长老,灵草园里住着的这些大佬,江鱼都很喜欢。
和他们日常交流一下,当个邻居,交个普通朋友,江鱼不介意。
但更近一步的关系,江鱼觉得不太行。
一条养老的咸鱼,最忌讳和各种一看就不一般的大佬,以及和麻烦的身份扯上关系。
何况师徒关系,在这个修仙世界,是一种极为亲密,甚至有时候超越了血缘关系的紧密联系。
而且——
她认真道“我既没追求也没上进心,实在不适合当人弟子。”
以她了解到的太清仙宗弟子们的勤奋程度,真有个师父,她怕人家被自己气坏了身子。
见江鱼真心不愿,华荣长老也不再强求。
她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剩下江鱼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小黑猫趴在地上,见她一个人静静坐了片刻,就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神色逐渐变得欢快起来。
“小黑~”
小黑猫抖了抖耳朵,这女人叫自己的时候总要拉长声音,叫猫怪恶心的。
呸!什么叫猫恶心,他才不是猫!
下一刻,他就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江鱼提着猫,嫌弃“看你一双爪子脏成什么样子,全是土。”
她把小黑猫放桌子上,也不用清洁术,而是用了个引水的小法术,找了张帕子,体会给猫猫洗爪爪的快乐。
小黑动都不动,任她给自己洗爪子。
这能怪他吗?这小猫的本能,一紧张就要刨土。
他也嫌弃死了。
很快把小黑猫洗干净,江鱼忍不住想把他抱怀里揉一顿,被看穿意图,黑团子嗖一下溜到了树上。
“小没良心的。”江鱼哼了一声,也懒得去追。
她看了看天色,日头有点大,便从储物袋里掏了张软塌出来放在树下,又摸了本刚从万象峰买的书出来。
这本书与其说是本书,倒不如说是一个排行榜。
江鱼先翻了下目录,看到分了好多个榜单。
麒麟榜,记载着太清仙宗千年内最出名的百名天才。
惊鸿榜,千年内太清仙宗最出名的百位美人。
星秀榜,太清仙宗声名鹊起的百岁以下天才。
……
目录的最后,有一行小字说明本排行榜为弟子间私下娱乐所作,并不具备权威性,诸君且当一乐。
江鱼一乐看来哪里都有闲人。
同样身为闲人的江鱼对这种八卦书籍很感兴趣,别小看这些杂书,都是了解太清仙宗的重要渠道啊。
翻开首页记载的便是麒麟榜。
麒麟榜首,姬青玄。
姬青玄,八岁入太清,入门当日引气入体,一年筑基,入剑峰。
十二岁凝丹,师从游剑真君,习杀戮剑道,执剑白凤。
二十七岁成婴,为太清仙宗万年内最年轻的元婴真人。
百岁化神,亦是太清仙宗最年轻的化神真君。
江鱼看得咋舌,这要是在前世,这种设定写出来,弹幕上肯定要刷屏一片关了吧,没意思。
后面详细记载了几件关于姬青玄的大事迹。
第一件就是他曾在十七岁那年,一人端了一个邪道门派,宗门上下手沾血债者七百三十一人,被他尽数斩杀,其中包括两名元婴真人。自此,姬青玄一战成名。
再看后面几件关于这位的事迹,无一不是血流成河。
江鱼感慨一句不愧是杀戮剑,便往后翻了过去。
麒麟榜二,李青麓。
李青麓,炼药师。天妒之体,年二十得机缘,破天妒之体桎梏,一夜成丹,入药峰。
自此修行顺遂,三十七岁成婴,同年炼成六品丹药羽化仙丹。
一百八十八岁化神,成为药阁史上最年轻的长老。
李青麓最著名的事迹,乃年轻时游历人间,路经一久旱沙漠,见两只野兽哀哀求生,心生不忍。一息顿悟,创生生造化丹,万里沙漠顷刻成绿洲。
麒麟榜三曲中玉……
江鱼翻了三个,又往后看了看惊鸿榜。
可惜,上面都没附上画像,实在想象不出究竟是何等美人。
星秀榜第一倒是个熟人。
女主姬泠雪。
江鱼心想不愧是女主,果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她看着看着就开始犯困,翻个身躺着,把书盖脸上挡住零星日光,毫无负担地睡了过去。
小黑猫一直趴在树上观察着她。
从这几日相处,不难看出江鱼是个修士。
可他修士也见过不少,从未见过如此惫懒之人。
还有,那几个常来的老者,困于小黑猫的身体,他看不出这些人的修为,却本能觉得不能招惹。
见江鱼呼吸平稳,确实是睡着了,他悄无声息地下了树,走到她的身边。
一眼就看到了盖在她脸上的书,书上十分有存在感的“太清仙宗”四字,落在他的眼中。
这里居然是太清仙宗吗?
小黑猫神色沉凝,在不确定究竟是什么人暗算自己之前,他绝不敢对任何人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个太清仙宗的弟子……他看了江鱼一眼,之前嫌弃她古怪又懒,现在想想,待在这里,倒是不错。
姬长龄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被阳光和鲜花包围的小院里,年轻女子脸上盖着一本书,睡得正香。
一只……勉强也算可爱的小黑猫蹲在她的身边,正歪头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的主人。
看起来和谐又安宁。
为了照顾江鱼,住在不远处的邻居们都默认不能轻易用神识查看她的小楼,姬长龄也不知道主人家睡了。
他脚步顿了片刻,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候,睡着的江鱼翻了个身,盖在脸上的书从软塌上滚下来,“啪”一声掉在地上。
姬长龄想了想,一名合格的邻居,这时候应该顺手帮个忙?
他便走过来,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准备给她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余光瞟到“麒麟榜”三个字。
化神修士的五感何等强大,不过一眼,一页内容全看进了眼中。
他神色不变,无声地将书放在一边,又悄无声息离开。
蹲在一边的小黑猫悄悄松了口气。
在他眼里,江鱼是无害的。
而除江鱼之外,这里的所有人,都只是看起来无害而已。
江鱼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第一次睡得这么难受。
本来她睡得好好的,现实里是阳光和鲜花,梦里面也是阳光和鲜花,还有一只一点都不高冷,十分黏人的小猫咪。
她开心地就要冲过去撸猫,冷不防脚下一空,身体迅速向下坠落。
掉到了一个很黑,很阴冷的地方。
什么都看不见,无形无状的恐惧包围着她,有个沙哑的声音不停在她耳边说话。
“……杀了……”
具体听不清。
扰人清梦实属过分,江鱼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嘟囔“吵死了!”
耳边诡异地一静。
她被踹出了梦境。
醒过来的江鱼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眼睛也酸,身上也酸。
好在院子里灵气充沛,吸上两口就能恢复不少。
她咸鱼一般瘫在榻上,望着头顶的绿叶,有几点日光顽强地突破枝叶的防护,跳到她的脸上起舞,带着一点微热的温度,并不难受。
江鱼一身都懒洋洋的,也不想动,最多就是侧了个身,从躺着变成侧躺着,头脑放空,欣赏着自己的漂亮小院子。
看了一会儿,她茫然地想啊,果然还是要有个沙发,这个软塌还是不够舒适。
姬长龄再次找来的时候,江鱼还是没有太清醒。
她懵懵懂懂地看了他两眼,才迟钝地打了声招呼“姬师兄。”
姬长龄走到她的身边,忽然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