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主君真正确定过队伍名单之后,他得给弟兄们紧一紧身上的皮子了。
孟昌琢磨着这件事的时候,上首的孟彰也正问起他。
“……关于出行队伍的名单……你可有准备?”
孟昌连忙收摄发散的心神,将怀里贴身收着的那本簿册取出,双手递了上去。
“主君得到入读太学名额的消息传出时候,某便已经思量这件事了。到如今,也拟出了一份名单,主君请看。”
孟彰将那本簿册拿了过来。
“你拟定了多少人?”孟彰问道。
孟昌老实回答道“某不知道主君要怎么安排,就将好的弟兄都录上去了,并未敲定人数。”
“还请主君决断。”
孟彰笑着摇头,问“你们就没有相关的信息情报?”
孟昌脸色有些发苦。
“某等查了,但没有找到多少可用的信息。”
本来么,安阳郡里就许久没有人收到洛阳太学那边的入读书函了,哪怕孟昌他们打听消息的时候借了孟彰的光,轻松了太多,也只能勉强找出一两个前例。
可是那仅有的两个前例,他们看了又看,都觉得跟自家主君出入太大,不能拿他们的例子来给自家主君做模板……
头疼到不行的孟昌索性就没有敲定人数,只将他觉得不错的人名写上,交由主君自己决断。
这举动,虽然在当时的时候多少算是为了躲懒,但此刻的孟昌对当时的自己也实在是满怀感激。
真是多亏了当时的自己另存了这五分思量啊,不然这一回,他真的很难在主君面前过关……
孟彰看了孟昌一眼,笑道“这倒确实是辛苦你们了。”
孟昌连忙辞功“不辛苦不辛苦,我们其实也没有多费力,那些知情人知道我们打听这个是为了主君你以后,都很大方。是我们借了主君的光呢。”
孟彰失笑摇头,他看过一遍后,也没有在那本簿册上留下什么印记,直接就将它还给了孟昌。
“你跟他们更熟悉一些,还是由你定下吧,至于人数的话……”
孟昌心中暖意涌动。
他知晓,孟彰这是在展示他对他的信任。
至于早先那一场……
倘若主君没有跟他来这一遭,他才要担心呢。
主君身份大幅度抬升,却对早先只凭身份尊卑、信义轻易收拢过来的部曲没有更多的作为,谁知道主君是不是对他、对他们这一支部曲不满意又或者是不看重,另有别的筹谋了?
这样才正好。
“也不必多,只择四伍部曲就好。再加你一个,定二十一人。”
部曲之中,五人为一伍,四伍即四个队伍,便是二十人。
“队伍里,族中和郡城隍府也别有安排。”
孟彰道“不过这个他们还在商量,到出发的前一日,他们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到时候,我也会将他们的资料给你,你再琢磨琢磨,在出行的时候,也好跟他们相互配合。”
孟昌郑重应声“是。”
孟彰看了看他,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孟昌的紧张。
他安抚道“别太过担心,你们是我最早的一支部曲,只要你们不先出了差错,没有人能轻易找你们麻烦。”
孟昌放松了些“多谢主君。”
孟彰点了点头“嗯,你且回去准备吧。”
孟昌站起身,与孟彰一拱手“某告退。”
直到退出了书房外,孟昌才重新打开通往校场的门户,走了进去。
孟昌回到校场的时候,诸多部曲还在演练。
但也许是因为这些部曲们都知晓孟昌到底是为的什么忽然离去,所以校场里的氛围比起平日又更浮躁了些。
孟昌站在校场大门外,看着这些心不在焉的部曲皱眉。
主君今日里会跟来一场慑服,想来也是料见了如今校场里诸部曲的情形罢?
不过……
孟昌垂眸思量。
如果真让主君看见这一幕,主君怕也是懒得多做些什么了吧?
想到今日里在玉润院中看见的主君,想到在意志的碰撞中隐隐窥见的那种高远与疏淡,孟昌不免又更多了几分庆幸。
他往校场里多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悄然隐去身形,直接入了营帐。
营帐中的丁墨被突然出现的身形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袖底的短弩。
“是我。”
听到声音,丁墨已经摸到短弩位置的手才收了回来。
“郎主?”他问。
孟昌应了一声“嗯。”
安定心神,两人各自在席中分坐。
丁墨仔细打量孟昌,神色疑惑。
孟昌笑问“怎么了?”
丁墨一横心,直接问道“我看郎主神色多了几分锋芒,可是在拜见主君的时候,遇上了什么事?”
孟昌抬手摸上眼角,问“这么明显的吗?”
丁墨重重点头,看着孟昌眼角还未散尽的猩红。
“很明显!”
孟昌低声笑了笑,随意在眼角一抹,便将手放下。
“今日里,我拜见主君时候……”
他将发生的事情简单跟丁墨提了。
丁墨也是坐不住,离了席位在帐中一步步转着走。
半饷,他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兴奋,几步来到孟昌案前,跟他深深一揖。
“恭喜郎主!贺喜郎主!”
孟昌笑问“喜从何来啊?”
丁墨答道“恭喜郎主觅得强主!”
是的,不仅仅是孟彰第一次来这校场时候丁墨跟孟昌道贺时候所说的“明主”,更是“强主”!
对文臣来说,自然是“明主”更胜“强主”的,可孟昌虽然看上去像是个文臣,但他却是实打实的武将。
对于武将而言,他们真正想要寻觅得的,是“强主”。
能用他们的、能将他们用好的……强主!
孟昌哈哈大笑出声。
“不错,不错,今日正是大喜之日!”
“不过可惜,”他忽然一收笑声,“校场之中,无大功、无主赐不能饮酒,否则……”
“我当与君痛饮作贺。”
丁墨摇摇头,唇边原本只是平常的笑容陡然加深,平添几分血气。
“不能饮酒作贺也没关系,用血也是一样的……”
孟昌默契地一扯嘴角,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不错,用血也是一样的。”
孟昌腾地站起身,抄起身后架上长木仓。
“今日,当以血,洗我主君威名!”
他将长长仓一扫,带出一片凛冽寒风,直接往外走。
丁墨跟在身后,也打开帐帘走了出去。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校场上演练的诸多兵卒才察觉到孟昌的归来。
他们面上的喜色还没有完全绽开,先就感觉到了一阵裹夹着厚重腥臭味的戾气。
只这阵戾气一冲,整个校场中五百人,便有百多人往后连连倒退,又百余人两腿颤颤,几乎站立不稳。唯有剩余的近三百人下意识地一横长刀,与邻近的伙伴结阵相抗。
一时,不论是倒退避让的,还是腿软几乎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击的,又或者是正在合五人、十人之力极力与孟昌相抗的,都齐齐看向血气爆发的方向。
“尉长!”副将强自怒喝。
若不是他声音里藏不住的震颤,校场中的其他兵卒都要以为他真似表面看起来的那般镇定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你问我?”站在血气、戾气中央处的孟昌面上尚有笑意,他问“我倒还要问问你呢,我不在,你们就是这样演练兵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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