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檐和杨氏都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呢。我们可是你的阿父阿母,总是更愿你好的,不过是一些小事而已,你马虎,我们总得替你多留意些
帝城峻阳殿里司马慎这边的氛围既是暖融又是森寒阴冷,但太学童子学里孟彰、谢尚之间却是真真正正的融洽。
孟师弟,谢尚带着孟彰走遍了整个童子学的学舍,你们童子学的生员,都是在这边上课的。
孟彰只是点了点头,还没有说话,从他们身后的拐角处就走出两个结伴而行的小郎君。
小郎君们见到谢尚时候,当即就笑开了,快步跑到他们近前。
谢师兄
谢师兄。
忙而不乱地跟谢尚见过礼后,两位小郎君又都笑着跟谢尚说话。
谢师兄,你都好久没有往我们童子学这边来了,今日怎地就得空了
谢尚也笑了起来。
他笑容温暖和融,灿灿烂烂,轻易照了人一身暖意。
我这些日子是真的忙啊,不过忙过这段时间以后,我大抵就能空出时间来了。说起来,今日要不是为着孟师弟,我也还未得空闲过童子学这里来呢。
听得谢尚这样说,两个小郎君不说信不信,先就狐疑地抽了抽鼻子,用力地、仔细地嗅着什么。
随后,一个小郎君找到了答案:可是,谢师兄你身上还有酒气啊
另一个小郎君哈了一声,半疑地问:谢师兄你说的忙,就是忙着喝酒
谢尚摇了摇头,诚实道:并不是忙着喝酒,我收到学监消息回太学里之前,正在跟各位族兄叙话呢。
族兄
听闻是谢氏一族内部的事情,两位小郎君就知晓了。
他们轻巧地将这件事带过去:原是这样的
等等!两位小郎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谢师兄你方才说的是孟师弟
对,我也听到了,谢师兄你刚才提起学监
两个小郎君这样问着,也不等谢尚回答,便将目光转向站在谢尚身后的几个人里。
他们直接就找到了孟彰。
因为这真的是太明显,也太容易辨认了。
孟彰、孟庙、顾旦三个人中,就只有孟彰年岁最小、身形最是单薄
谢尚笑着点了点头,同时他侧过身来,对孟彰招手:孟师弟快过来,这是你的两个同窗。
这是卢照,出身范阳卢氏;这是郑潮,出身荥阳郑氏。
孟彰从谢尚身后走出,大大方方对着两个小郎君拱手一揖:孟彰见过两位同窗。
孟彰
孟彰!!
卢照、郑潮两位小郎君对视一眼,下一瞬齐齐露出亲近友好的笑脸,与孟彰还礼。
原是孟彰久仰久仰。
旁人说久仰,或许是在客气,但卢照和郑潮两个今日说的久仰却是真真切切的久仰,半点不带虚假的。
你是来录名的已经见过学监了卢照很是亲近地问道。
孟彰笑着点了点头。
郑潮看看孟彰,又看看站在他身侧的谢尚、身后的顾旦,便问:孟同窗你择定了谢师兄做导引师兄
孟彰点了点头,应道:是。
郑潮面上是肉眼可见的羡慕:那可真好啊,有谢师兄领着你,不说童子学,便是整个太学,孟彰你都能去。
谢尚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孟彰笑了:确实是我的荣幸。
卢照、郑潮更跟孟彰说道了几句,便也就告辞离去了。
在卢照、郑潮转身之前,谢尚叫住了他们。
卢照、郑潮停住脚步,回身看谢尚。
谢尚走到卢照这两位小郎君近前,半弯下身去直视着两位小郎君。
孟师弟在学里也领了一个书童,他说着,偏头往一直静默半低头的顾旦看去,然后又重新看定卢照、郑潮两位小郎君,诚恳道,烦劳两位师弟帮忙,多看顾着他们两个可行
卢照、郑潮对视得一眼,又看了看顾旦和孟彰。尤其是孟彰,这两位小郎君的目光更是停留得久了一些。
孟彰迎着两位小郎君的目光,面上很是柔和。
卢照和郑潮当即就笑了起来:不过是小事,谢师兄放心,我们会吩咐下去的。
这两个小郎君心里明白,与其说谢尚是在拜托他们多看顾孟彰,倒不如说是谢尚跟孟彰两人请他们多看顾着些顾旦。
毕竟孟彰现在可是整个洛阳帝都里的香饽饽,不似顾旦,早先时候一直被学里的其他书童排挤
不过今日之后,顾旦可就不一样了。
感慨地看了似乎也有些诧异的顾旦,卢照、郑潮两个小郎君又都笑了起来。
不过是小事罢了,我等同窗,原就应该多亲近些。谢师兄只管放心便是。
谢尚笑了起来,然后豪爽地道:就拜托你们了,待回头,我请你们吃醉月楼的烤鸭。
卢照和郑潮两人眼睛都亮起来了。
只有烤鸭卢照问。
饶是谢尚早有心里准备,听得这个问题时候,身体也是颤抖了一阵。
不过看着卢照、郑潮两位小郎君殷切的眼,他还是再加了一句。
那就再多一只烤鹅!
听得谢尚这样大方,郑潮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谢尚却是先一步开口道:不能再多了,再多,你们消化不了,回头就有人该找上我了!
郑潮很有些惋惜,但还是点头:行吧,那就两只烤鸭一只烤鹅。
谢尚还想要说些什么,卢照先道:谢师兄,我们可是两个人呢。能吃得完的,你且放心吧。
谢尚细细打量过他们一阵,终于点头:那行,要是吃不下了,你们可记得不能给我硬撑,否则回头他们来找我,我就去找你们!
卢照、郑潮两人面色一喜,尽皆拍着胸膛叫谢尚放心。
谢尚能放心吗
不能!
醉月楼是什么地方那是帝都洛阳城里最好的灵食灵膳之地。
那里的灵食灵膳远不只是味美那么简单,它们膳食中的灵气更是浓郁厚重。
似卢照、郑潮这样的小郎君,碰上醉月楼的膳食,少有能拾起自己自制力的时候,常常被膳食里的灵气堵得难受。
最严重的那一次,就是某个小郎君被膳食里未消化的灵气冲击本命精元,差点动摇根基。
也是自那以后,各家长成的郎君都分出了部分心思,盯紧自家家族里那些未长成小郎君的膳食。
醉月楼,就是被各家郎君限制的重点。
谢尚能开口直接说请卢照、郑潮这两个小郎君吃醉月楼里的烤鸭烤鹅,固然是因为谢尚跟卢家、郑家的成年郎君交情不错,两家郎君能信他,但也是担了风险的。
谢尚盯着卢照、郑潮两个小郎君一阵,最后说道:那行,到时候我给你们将烤鸭、烤鹅带过来。
说是带过来,但其实大家都知道,就是谢尚想要盯着他们。
不过卢照、郑潮也不在意,当场就应下了。
行!到时候我们等你!!
送走了卢照、郑潮两个小郎君,谢尚松了一口气,站直身体又对孟彰、孟庙他们笑开。
这学舍里,我都领着你们转过了,接下来,你们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孟庙闻言,看了看孟彰。
若按着阿彰的心思的话,那接下来的,他觉得应该就是
劳烦谢师兄,我想看一看太学里的藏书楼。
孟庙心中一叹。
看吧,他就猜会是这样的。
听到孟彰的话,旁边顾旦的眼睛也都亮起来了。
孟庙看看孟彰,又看看顾旦,心里再次重重一叹。
阿彰挑的,果然跟他是一路人!
至于谢尚
那是阿彰挑出来帮他自己补全某些缺失的,不太算。
谢尚看过孟彰,又看过顾旦,旋即笑了起来。
藏书楼!他赞道,孟师弟你果真是好眼力,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太学里最宝贵的东西。
谢尚溢于言表的赞赏那般的明显,弄得孟庙愣了愣。
原来,竟也是一样的吗
谢尚没在意孟庙面上的异色,他带着孟彰、顾旦和孟庙找了个方向,便开始领路。
一面走,谢尚还一面跟孟彰解说着太学的藏书楼。
我太学的藏书楼,比之宫城之内的藏书楼也差不了多少的。不过
说到这里,谢尚顿了一顿,回头看向孟彰:书籍之贵重,远胜其他珍奇,所以哪怕是我们太学的生员,也并不是说想入藏书楼就能入藏书楼的。
孟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孟彰确实是明白。
在这个时代,知识是被皇族、被世家、被望族封锁的,轻易不会流传到外头去。所以似孟彰前生司空见惯的图书馆,在这里压根就不存在。
皇族、世家、望族乃至各方势力,确实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藏书楼,但这些藏书楼只会对族群内、势力内部的成员开放,外人想都不要想。
谢尚看了孟彰一眼,又笑了起来。
如果是孟师弟的话,倒不必担心这个,或许再过不久,那藏书楼的通行符文,就能刻录在你的身份玉牌上呢。
孟彰摇摇头,问:谢师兄,要取得那藏书楼的通行符文,不知都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呢
旁边顾旦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谢尚看了过来,当即就笑了。
这个顾旦,真就是太学传闻中所提及的那个样子啊
身份虽微末,却有傲骨,有野望。
或许太学里的其他生员,会为此心生不喜,其他书童更是若有若无地排挤他,但谢尚却很欣赏顾旦的品格。
因为他从顾旦身上,看到了他们谢氏几位祖公的影子。
若不是谢氏诸位祖公不认命,抓住了难得的机会崛起,他们谢氏也不过只是一个寻常的寒门而已,哪里有现在这样的门第
顾旦如今确实寒微,但谁说他不能成为另一个顾姓的源头呢
何况
谢尚的目光回转,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走在他侧旁的孟彰身上。
顾旦他已经遇到了贵人。
察觉到谢尚的目光,孟彰抬头,带着点疑问看去。
谢尚冲他笑了笑,回答他方才的那个问题。
条件的话,其实说难也难,说不难也确实容易。
不等孟彰再次发问,谢尚就跟孟彰仔细说明白了。
要入我太学藏书楼,首先必得是我太学藏书楼的生员。
孟彰没有点头,他只是看向了顾旦。
谢尚道:似顾旦这样的太学书童,也是在太学生员范畴内的。
顾旦对孟彰点点头,肯定了谢尚的说法。
不过相比起我们这等正式的生员,似顾旦这样的太学书童想要得到藏书楼的通行符文,考验和条件还会更苛刻一些。
孟彰微微颌首,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太学书童,是可以迁入太学生员名录,转为太学生员的吧
谢尚点了点头。
对。而且相比起直接以太学书童的身份获取藏书楼通行符文的难度,还是先将自己的身份转为太学生员,然后以太学生员的身份获取藏书楼通行符文来得容易些。
顾旦面色微动,看向孟彰和谢尚两人的目光又多了些感激。
他知道,孟彰和谢尚这话其实是跟他说的。
谢尚只是回了顾旦一笑,便又继续回答孟彰先前的那个问题。
其次,因为藏书楼的藏书过多,而且藏书楼中藏书大多都是珍品,除诸位名士大儒手记外,还留有诸位名士大儒在当时的心得与体悟,所以学里在分发藏书楼通行符文时候,还会考较生员的修为和学识根基。
如果生员的修为、学识根基不及格,这藏书楼的通行符文,学监也是不会发放下去的。
说到这里,谢尚的脸色一整,严肃地看着孟彰跟顾旦:虽然这些心得与体悟都很是珍贵,但修为不到、根基不稳的人贸然碰触到这些前辈的心得体悟,绝不是什么好事。
孟彰首先点头。
莫说他也是备受庭训的世家子,只说他两世积累,也能让他轻易洞悉其中的原因。
倒是顾旦,他多花了一点时间才真正想明白了缘由。
在孟彰之后,他也郑重点头,更与谢尚道谢:多谢谢郎君提点。
谢尚摆摆手,继续道:我也不过是先跟你说这么一句罢了,便是我没说,待你真的取得了藏书楼的通行符文,学监也是会提点你的。
即便谢尚这么说了,顾旦也还是记下了谢尚的这一份人情。
谢尚接着往下分说。
藏书楼是太学里的资产,是太学私有,我等作为太学生员,是有资格获取藏书楼的通行符文,但这些藏书的价值珍贵,我等想要凭借藏书楼的通行符文一观其中藏书,也仍旧需要向太学学里提交一些补偿。
孟彰颌首:请谢师兄细说。
谢尚笑了笑,果真就说道:这些补偿,太学学里是没有具体要求的,只要价值大差不差的,也就可以了。不过一般来说
向太学学里求取藏书楼的通行符文的诸位师兄前辈,都会向太学学里送上一些颇具价值的藏书,又或者是他们自己的、相对特殊相对奇异的心得体悟。
略停了一停,谢尚又笑道:当然,这只是大部分的师兄和前辈的做法而已,并不是全部。
譬如细看了一眼谢尚的脸色,孟彰笑着给谢尚架了一个梯子。
谢尚顺着孟彰给架起的这个梯子爬下来,似我之前就听说过一位
那位师兄,谢尚看了看左右,又压低了声音,才道,据说,往太学学监手里送了一部画册。
孟彰很有些奇异,他玩味地道:画册
谢尚的神色陡然变化,凭空多出了几分扭曲。
孟彰只一看他这个模样,心里就有数了。
这个画册,莫不是还有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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