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
虽然现在分渡到祂那里的只有一部分功德,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开始呢?
“我是啊。”桥上的娘子理所应当地回答道,“所以我也没有回归,只是给你分去了一些功德而已。”
“为什么?”沉默少顷,星河发带里的娘子问。
“嗯”桥上的娘子似乎很认真地要去想一个答案,祂眉眼生动,依稀可见昔日年少时候的活泼灵动,“为什么啊”
祂像是终于找到了答案。
“因为如果你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到不了彼岸的话,跳出轮回以后明了所有安排的他们,大概不会高兴的吧。”
桥上的娘子面上笑意消减。
“即便除了阿彰以外,他们都只是你的至亲,不是我的”
“但他们真要是不高兴了,我大概也是不能轻松的吧。”
星河发带里的娘子仍是没有说话。
祂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许久以后,祂才道“我不是为了要将你收回,才那样做的。”
桥上的娘子理所当然点头“我知道啊。”
星河发带里的娘子自知自己失言,紧闭着嘴不说话。
桥上的娘子笑了笑,又道“先前的时候不曾细想,但我觉得”
“嗯,有你在,其实也挺好的。”
“你可也是我们这些孟蕴的仰仗呢。”桥上的娘子很是自然地说道。
星河发带里的娘子默然一阵,才说道“那倒也是,如果我能顺利抵达彼岸,你这里也能更自在一些。”
桥上的娘子赞同点头。
“说来,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阿父、阿母、大兄和二兄他们的?能跟我仔细说一说吗?”
星河发带里的娘子失笑,问“你想要知道这个干什么?有阿彰帮着你,需要你来费心琢磨这些吗?”
桥上的娘子放下手中那用来扇火的扇子,托腮重重叹了口气。
“现在是还不需要,但不代表日后用不上啊。”桥上的娘子说到这里,分了一个目光过来,“未料胜先虑败,眼下情况看着还不错,但如果真能这样的顺利”
“那也不用你将自己的大半功德都给搭了进去。”
顿了顿,祂还嘀咕道“现在还得我来给你填补一些。”
星河发带里的娘子认真思考了一下,也觉得桥上那个娘子的思虑很有必要。
祂转手将手指点落在眉心,然后两指虚虚一捻,从眉心位置里拉出了些什么来。
那是一捧银白色的、流光一样的记忆。
星河发带里的娘子身形陡然变得更加模糊。
桥上的娘子沉默看着那边厢。
星河发带里的娘子对她笑了笑,将手中的那捧记忆往前方一送。
那漂亮的流光一样的记忆飘向了桥上的娘子,被祂轻轻巧巧拿住。
“都在这里了,给你。”迎着桥上娘子默然的目光,星河发带里的娘子却很是轻松,仿佛力量近乎耗尽的不是祂一般,“但你也只需看看就好了,可莫要全按着这个来。”
祂提醒道“两边虽然有很多相同之处,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属于似是而非的那种,你须得贴合具体情况来,可莫要随意。”
桥上的娘子很听教,一点都不觉得星河发带里的孟婆啰嗦多话。
“我知道的。”
星河发带里的孟婆又是笑了笑,忽然道“我差不多该走了。”
桥上的娘子没有多说话,只道“嗯,那我就不送你了。”
“好走。”
星河发带里的娘子笑了笑,原本只是模糊的身形重又变化作老妪之相。
只有那双眼睛,还能让桥上的娘子认得出来。
那双眼睛最后看了那个方向一眼,便连同星河发带一道,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脱出了这一个时空节点。
桥上的娘子看着平静下来的时空涟漪,默然一阵,重又拿起那柄扇子,继续给炉子扇火。
“果然还是那个硬倔硬倔的烂脾气,明明自己都已经差不多到家徒四壁了,却愣就是硬撑着不叫人帮忙,都是自己,都是孟蕴,说几句好话怎么了?”
祂低低地念叨,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骂。
又或者,都是不是
桥上守炉熬汤的娘子自己骂自己,另一个娘子纵然力量消耗过大,但也不是真的就废了,又怎么会听不见?
只是祂不理会而已。
星河发带重又出现在孟彰的车厢里。
孟彰还在安睡,没有人来打扰,只有那一道道带着猜疑、探究的目光在马车外头徘徊流连。
星河发带里的孟婆已经顾不上在意这些事情了,祂身形又一次扭曲,那双看着孟彰时候柔和的、亲近的眼一点点褪去灵光。
而与那道渐渐黯淡、渐渐失色的身影相反,那星河发带却开始染上瑰丽、斑斓的色彩。
那是情。
各色各样的情与意被巧妙地引动,又像丝线一样,被巧手捻着,穿过那星河发带中,在星河发带里描画上或是隐晦或是显眼的图样。
到得那双巧手终于停下,乃至是彻底消散时候,星河发带俨然变化成了另一个模样。
如果说,早先时候的那星河发带,还很有些粗疏的话,那么现在的这星河发带,就是真正的大家绣品。
其上勾描的每一颗星辰,似乎都弥散着不一样的星光,渲染出不同的意蕴
这样大变样的星河发带,不说孟彰这个主人,就算是随便换一个人来看,只要不是个瞎子,就都不敢认现在这一条星河发带就是早先的那一条。
但孟婆显然已经做好了安排。
当那条星河发带从悬停的半空重又飘落向孟彰,更自然而然地贴入孟彰手指中时候,它浑身自然弥散的异彩便尽数收敛起来。
它重又变成了孟彰安睡前所熟悉的模样。
而,哪怕是等孟彰这个主人醒来再仔细探查,也未必能够窥破这条星河发带的遮掩,看见它的本相。
但它不会一直这样遮掩下去。
待到孟彰步步提炼这件异宝,它也将会一点点改变,用最合理的方式,将它真正的形态展现在孟彰面前。
——只要孟彰没有遭逢绝对的生死危机。
太子东宫正殿里,司马慎听着内官的回禀。
“那文澜街上,一直都没有动静,除了正在以鬼域拼斗的那些人以外,孟氏的孟彰并没有其他的动静。”
“我们的人也不知道那孟氏的孟彰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是”
司马慎始终没有插话,只听着。
那内官觑着司马慎的脸色,小心开口继续道“那些冲向马车的修行者们”
“不论他们什么修为,什么手段,身上又都带了些什么东西,至今”
“都没有更多的动静。”
顿了顿,内官低头,道“我们怀疑,他们是被人困住了。”
只是困住?
司马慎没有问出口。
这问题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且他还很清楚地知道,他的这个问题里到底会有多少的嘲讽。
孟婆的目光都已经越过时空落到这里来了,你们觉得那些胆敢出手袭杀祂幼弟的家伙能逃得出去?
暂时还能留下一条命,他们都该得感谢孟彰了吧。
又听了一阵,司马慎渐渐皱起眉头来。
“停。”他道。
内官当即闭紧了嘴,停住话头。
司马慎沉吟片刻,道“现在,立刻,令所有耳目潜伏,不要再有更多的动作。”
他声音很有些着急,听得内官都不由得生出焦躁来。
“去,给他们发下令旨。”司马慎急催道。
内官应得一声,不敢拖沓,匆匆给司马慎拜得一礼,转身就走。
太子东宫这正殿里,一时就只剩下了司马慎自己。
司马慎便也不再特意遮掩,紧握着双手不断地在这正殿中来回踱步。
自见过那孟婆以后,他心中一直都很有几分不安,只始终没能窥破迷障,真正地想明白,直到方才。
他怎么能认为,他将孟彰带入漩涡之中,给孟彰带来那么多的麻烦,偏生还被孟婆撞了个正着以后,可以轻飘飘地无事揭过?!
孟婆是那样大度的人吗?尤其是当这事情还牵涉到祂幼弟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