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俱都笑着点头。
待司马慎拜别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离开峻阳宫回返他自己的东宫里去的时候,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才各自收起面上的表情,沉下了脸色。
“阿慎身上到底都发生过什么事情了身上竟然烙下了禁制”武帝司马檐皱紧眉头问杨皇后。
然而,即便杨皇后比武帝司马檐先落到这阴世天地里和司马慎重逢,杨皇后也仍旧不清楚这其中的因由。
她摇着头,也是满脸的困惑。
“我也不知道。先前我审问过他身边陪葬的宫人了,都没有结果。阿父、阿母那边我也曾找过机会询问过,他们似乎也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武帝司马檐听着这一耳朵的“不知道”,只觉得满心烦躁,他腾地从座中站起,背负着手在殿中来来回回地踏步。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当然什么都不知道!阿慎心里始终惦记着的,不正是他们心里所希冀的吗!”
杨皇后听着这话只觉得不对:“陛下,你的意思是……”
说着话的时候,杨皇后的目光也投向了峻阳宫群外的另外几座帝宫群落里。
“不是他们中的一个,还会有谁!”
武帝司马檐心里似乎已经有了定论。
“你方才没有听到阿慎的话吗听听他想要的什么国泰民安哈江山稳固哈”
“这是轻易能说出的话,落定的心思吗”武帝司马檐停住脚步,一双眼睛直直瞪着杨皇后,问她,“阿慎固然是个好孩子,他生来秉性就纯善,但他活着的时候一直养在深宫里,被我和你照看着,多少有些任性,不是有这种清晰认知的人。”
“而阿慎他自落到这阴世天地里以后,就一直待在宫城内,几乎没有离开过一步。这天下间,能影响到他的,还能是什么人”
杨皇后也觉得在理。
司马慎是早夭,而他们两人中最早落到这阴世天地里来的杨皇后比司马慎却是要晚了百五十余年的时间。在她缺席的这百五十余年时间里,司马慎都是依傍着先祖的。
只不过……
杨皇后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国泰民安这样的想法……”不太像是他们司马家的几位所会有的希冀吧
杨皇后看了武帝司马檐一眼。
武帝司马檐自然知道杨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哼哼了一声。
“国泰民安确实不像是我们家那几位的想法,但是,江山稳固是。”他道,“国泰民安这样的心思,它更像是阿慎自己的。”
杨皇后很有些气恨,但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憋气。
武帝司马檐回转过来,伸手拉过杨皇后的手,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中。
“早先是我们不在,但现在我们在这里,那自然就不会再任由他们祸害我们的孩儿。你且信我。”
杨皇后眼中水波流转。
“我自然是信你的。”她道,“可他们是父祖,我们是子孙,纵然心里气极,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
“陛下,我们终究是……”杨皇后面上带着苦笑,“只能认了。”
这也是杨皇后所知晓的、最能挑动武帝司马檐心头火气的方式。
大晋武帝司马檐,她的夫婿,惯来就不是个甘愿认命的,也惯来最为不满父祖对旁人的偏颇。
不错,那个所谓的旁人,便是除了武帝司马檐以外的其他所有人。
不论是他那备受父祖、伯父宠爱的阿弟,还是旁的支系中的兄弟儿郎,只要不是武帝司马檐自己,他就是会不满,就是会恼怒。
认了!
武帝司马檐脸色一冷,他握着杨皇后的手陡然发力,将杨皇后的手握得生疼。
杨皇后抿着唇,不曾露出半点痕迹,生生承受了下来。
“怎么可能就这样认了!”司马檐的面容显出几分狰狞,“想要让阿慎为了这江山自愿成为牲祭,想要让阿慎为了这江山拱手让出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呵呵!他们打的好主意。”
“真当我是泥掐的不成!”
杨皇后听到这里,翻过手掌来一遍遍轻抚过司马檐的手背,柔和地安抚着他。
待到司马檐的情绪平复过几分,杨皇后才问道:“陛下心里可有主意了”
“有什么主意现下最为紧要的,是阿慎的转生。”武帝司马檐道。
“就像阿慎方才所说的那样,”尽管早先时候在司马慎面前没有显露,但武帝司马檐也确实对那些阴神心存忌惮,“阴世天地里正在筹谋着正位的阴神很是难缠,该趁着他们还没有完全收拢手中权柄以前,先将阿慎转生的事情给落到了实处。”
杨皇后想了想,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待阿慎转生以后,我们再与他们慢慢腾挪翻转。反正……”武帝司马檐笑了一下,“急着动手想要抢夺的人,不是我们。”
杨皇后看着武帝司马檐面上的笑影,也露出了个相似的笑容。
“陛下,可莫要忘了我。”
“我与陛下一道。”
武帝司马檐回转目光看杨皇后:“自然不会忘了你。”
“你可是阿慎的阿母呢。”
司马慎接下来的一段命途,似乎就这样定了下来。而很显然,作为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的嫡长子,司马慎的每一步抉择都会在时局中激荡起一片小小的风浪。尤其是当他还得到了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的支持后。
事实上,除了司马慎这边厢的变数以外,这阴世天地、阳世天地里,还有更多的人面对着这混混荡荡的局势做出这样或那样的决定。
这些决定,也会在那因果汇聚、人心碰撞、世事纷争之中激荡起不同的浪潮和风云,最终推动着命运走向它真正的落处。
而在这从来都滔滔不绝的长河间隙之中,作为激荡风云的其中一员,孟彰此刻也只是耐心地坐在童子学学舍里,认真听着上首的先生讲课而已。
王绅、谢礼、庾筱、李睦、明宸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也同样在学舍听着课,不过比起孟彰来,这些小郎君小女郎却又隐隐分出了几分心思,留意着些什么别的东西。
好不容易等到讲课的先生宣告今日课程结束,带着书典和戒尺缓步走出学舍往东厢房去,王绅、谢礼、庾筱、李睦和明宸他们都顾不上其他,或是径直转过身来面对孟彰,或是拿目光小心观察着他们这边厢的动静,不一而足。
孟彰收拾案上书纸的手没有任何停顿,但目光却半抬起,在学舍里团团转过一圈后询问也似地落在正对着他的王绅身上。
王绅没有说话,很有些踌躇。
“可是有什么事情”孟彰等了等,都没等到王绅的后续,便先问道。
王绅眸光动了动,他手握成圈放在鼻下闷咳一声,道:“是有些事情。”
“什么事”孟彰又问。
王绅先摇了摇头,倒是问起了孟彰。
“你今日里似是比往日里赶得急,是有什么事情要忙么”
孟彰伸手,将那份从谢远府上递送过来的回帖对王绅扬了扬以作展示,但还没等王绅将那份帖子看个清楚就直接将帖子塞回袖袋里。
“是有些事情。”孟彰只应道了这么一句,随后便看定了王绅,等王绅开口。
王绅能察觉到从学舍各处汇聚到他身上来的视线。
“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孟彰郎君,”王绅面色不改,含笑道,“如果实在打扰的话,孟彰郎君也可以不必在意我们,再晚一些说话也是可以的。”
孟彰摇摇头:“不会。”
王绅笑了笑,将身体更往前倾了倾。
王绅本来就坐在孟彰的正前方,为了跟孟彰说话,他是整个人直接转了过来的,这会儿再身体前倾,他整个人的胸膛就几乎压在孟彰的条案上头了。
“就是昨夜里的事情。”
尽管将两人间的距离缩短了,做出说悄悄话的姿态,可是王绅开口说话时候也并没有特意压制声音,他这会儿一开口,莫说周遭的其他小郎君小女郎们都在竖着耳朵留心旁听,就算没有,只这声量也会将这两人间的对话清晰地送入到学舍中众人的耳朵里。
“嗯,我知道。”孟彰平淡地应了一声,又问,“所以”
王绅仔细观察着孟彰的脸色,不错过他的一丝一毫表情变化。
“所以,你觉得我们这些同窗对舆图的学习,是不是也应该将殷墟囊括在里头”
不独独是孟彰,就连谢礼、庾筱、李睦、明宸等一众小郎君小女郎听得王绅的话,都很有些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王绅只作不知,他仍自看定孟彰。
谢礼、庾筱对视得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诧异与惊叹。
没想到他们这小伙伴竟然先长进了。居然能够找到这么一个合情合理又无比合适自然的理由来。了不得,了不得啊……
“殷墟……”孟彰看了王绅一眼,然后目光往侧旁一落,看向学舍中其他的同窗。
那些同窗察觉到他的目光,便都放弃了遮掩,大大方方地看了过来。
“诸位对殷墟,也有兴趣”孟彰问。
王绅不先急着回答,他跟着孟彰的视线看向了学舍里的各位小郎君小女郎。
这些同窗各自同亲近的小伙伴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一个笑容来。
“殷墟毕竟是我炎黄人族上古三王朝之一殷商的王都旧址……如果能够多了解了解的话,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的。”
“很是。今日里先生不是才跟我们说过了吗上古三王朝中殷商末年里,可是曾经爆发过一场决定我炎黄人族正朔传承的仙家征伐的。我们都是后人,无缘目睹昔日仙家征伐的威势,可能见一见昔日仙家征伐的旧迹,也是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