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之内,殷予怀惊讶地发现。
半年之内,桃灵寺变了许多。上一次来桃灵寺时,马车只能到山脚下,剩下的路,便只能靠步行。若是碰上下雨天,山路泥泞,很是危险。
这一次再来,已经有了一条宽宽的道,马车已经能够直接上去了。只是看着,大多数人,还是选择步行爬上山。
梁鹂一行人,因为殷予怀身体的缘故,还是直接坐着马车上了山。
殷予怀在前一辆马车之中,梁鹂和颓玉在后面一辆马车中。
待到马车停下来时,殷予怀先下了马车,随后他便看见了后面缓缓停下的马车,颓玉一跃而下,将手伸给了马车上的梁鹂。
殷予怀只看了一瞬,便转移了视线。
待到轻笑声从后方传来时,他的眼眸从远处那片山峦之上移开。
夏日来桃灵寺的人,比冬日多上许多,大多是结伴而行,看着热热闹闹的。
殷予怀戴着从前那方面具,只剩下半张脸露在外面。
梁鹂则是戴着垂到腰的白色帷幔,偶尔会轻轻掀开,看一看殷予怀和四周。
不过几人的装束,在这喧闹的人群之中,倒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夏日炎热,女郎们大多都戴着帷幔。
颓玉牵着梁鹂的手,殷予怀慢一步随着她们身后。
他看着梁鹂的手指向了远处那片山峦,同颓玉讲述那日她们在山上发生的事情。
殷予怀怔了一瞬,低头轻轻笑了笑。
他很想告诉她,这般的事情,说出来并不好。即便颓玉面上不介意,心里如何都还是会吃味的。如若真的爱一个人,这般的事情,即便心中知晓对错,也控制不了偶尔涌动的酸涩。
但是殷予怀又是一想,或许颓玉,同他便是不同的呢。
殷予怀听见颓玉同梁鹂的谈笑声,那些他与梁鹂共同经历的一切,在这一刻,缓缓地融入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殷予怀倒没有觉得有很遗憾,只是静静地随在两人身后。
他其实很喜欢颓玉和梁鹂相处的模样,毕竟,他能看出颓玉的深爱,也能察觉梁鹂的开怀。如若从今以后,他们一直都是如此模样,那他其实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就像那日他曾经跪在众佛面前,祈祷梁鹂能够拥有幸福美满的一生。
如今,似乎,一切都在慢慢实现了。
他只需要将他过去的影子和那些伤心的往事,彻底从梁鹂的世界中消除,他便能离开了。
如若不是在幽州,他应该也不会想到去西北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太过复杂。唯有他亲身去了西北,才能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他已经不是储君,便能够去做那些事情了。
只是,一切先等到梁鹂大婚后吧。
殷予怀正在想着,突然肩膀被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
少女柔软的手调皮地戳了一下,随后整个人站立在他面前。
殷予怀眸中是淡淡的笑,平静地看向对面的梁鹂。
只看见帷幔被她小心掀起,轻声说“之前两次,我们去寻方丈,方丈不是都不在吗?”说着,梁鹂小小地骄傲了一下“不过,那是从前了,今日我们去,方丈一定在了。”
殷予怀手中的扇子收紧,假意配合了一番“为什么呢?”
如若人有小尾巴,此时梁鹂的小尾巴,定是得意地一摇一摆的,她声音更轻了些“因为啊”
殷予怀认真看着梁鹂,白纱质地的帷幔,被夏日的风吹得小幅度地摇晃,那张恍若清水芙蓉的脸,若隐若现。
梁鹂轻声咳嗽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因为,我给桃灵寺又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殷予怀被逗笑,他虽然早已猜到,但是看见梁鹂如此骄傲地说出来,他还是有些忍不住。一旁的颓玉,也满眼宠溺地看着梁鹂。
在这拥挤喧闹的人群之中,三个人谈论着事情,向着寺内走去。
夏日的光,很是灼热。
但伴随着浅浅的风,殷予怀望向身旁的人的那一刻,觉得,其实夏天,也很不错。
第三次来桃灵寺,殷予怀终于如愿见到了方丈。
只有他一人入了方丈的房间,梁鹂和颓玉将他送到后,便先离开了。
殷予怀推开门时,眼眸十分淡然。
他已无所求,来见方丈,也只是不想辜负梁鹂的一番好意。
殷予怀向着方丈看去,第一眼有些诧异,因为这位众人口中德高望重的方丈,其实和普通的和尚,看着也没有什么区别。
殷予怀浅浅行了个礼“在下殷嗣。”
方丈盘坐在地上,也低头行了了礼“施主若是不介意,同老衲一同在这蒲团之上吧。”
殷予怀寻了个蒲团,在方丈的对面坐下来。
方丈不言,殷予怀也不言。
殷予怀看着方丈拨着手中的佛珠,十分缓慢,却不停歇。
见他对佛珠有兴趣,方丈将佛珠递近了些“施主可以看看。”
殷予怀接过佛珠,试图辨认是什么木头。但是对于这方面,他毕竟知道的不多,所以观摩了许久,也未看出来。
方丈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思,笑道“只是山间普通的木头,一点点滚圆成珠子的,伴了老衲十多年了。”
殷予怀双手将佛珠递还。
在这房间之中,他变得比从前更沉默寡言。
方丈继续拨着佛珠,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施主为何心处一片困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