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鹂顿时也笑出来“记得,是一个月之后的花灯节吗?”殷予怀点头,眸中满是对眼前人的温柔与珍重“鹂鹂,你会来的,是吗?”
梁鹂点头“嗯,我会去的。”
“那你再说一遍。”殷予怀声音有些别扭,他躲开鹂鹂的眼神,同时心中也觉得自己非常幼稚。
梁鹂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声音变轻“殷予怀,我说,我会去的。”
殷予怀耳朵尖全红了,他假装忙碌地拿过梁鹂身后的话本子,随后翻到了适才的那页,再递给她“那,那你继续看,在下知道了。”
“知道什么?”梁鹂弯着眸,明知故问。
殷予怀此时已经转过身,像是看不见鹂鹂,他就能大胆一些了。
“知道,鹂鹂会同在下,一起去花灯节了。”
背对着梁鹂,殷予怀轻笑着。
虽然自小在幽州长大,但他还没有去过花灯节呢。
如若可以,他想在离开之前,给鹂鹂一个惊喜。
接下来的时日,殷予怀几乎很少见到梁鹂。
他听鹂鹂说了很多个借口。
“城南的铺子,账目还是有问题,殷予怀,我得再去一趟。”
然后鹂鹂就去了一二四五六七趟。
“殷予怀,爹爹说他想我了,想要我去他那住上几日。郁岑的药还没有研制成功,这一次,我就自己先回去了。”
然后鹂鹂就去了一二四天。
“殷予怀,城东那边的酒楼正在装修,掌柜的说,让我过去看看风格。就是,我们最初相遇的那个酒楼不用,你不用陪着我,你最近不是在忙别的事情吗”
然后鹂鹂就去了一二天。
“殷予怀”
这一个月,殷予怀一直在想着。
下一次,鹂鹂又会用什么借口来搪塞他。
其实,他知晓,她大多数日子,都没有离开幽王府,而是在颓玉的小院中。
他甚至无意间撞见过几次,每次撞见时,他会特意避开。
他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
偶尔看着颓玉那一身黑斗笠,他还有些忍不住笑意。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奇怪的装束,也太吸引注意了一些。
若是他——
想到这里,殷予怀放下了唇角的笑。
他好像,至少,不应该,如此平静地笑着。
那些泛着悲伤的一切,化在了等待中。
他很喜欢每次鹂鹂匆忙回来的时候。
她真的很敷衍他。
但可能因为有些心虚,他说什么,她都应。
自然,他也做不出过分的举动就是了。
他偶尔喜欢逗一逗鹂鹂,有一次,鹂鹂回来,他看着她身上的衣裳,惊讶道“鹂鹂,这一件衣裳,上次你不是说将这一件扔了吗。”
肉眼可见的,鹂鹂的眼眸怔了起来,随后有些诧异地问“是吗?”总要过了半刻钟,鹂鹂才能想起来,她从前对他撒的谎中,牵涉到了这一件衣裙的下落。
但他只这样干了一次,而且当鹂鹂实在说不出来时,他便低下头,轻声道歉“鹂鹂,是在下记错了,下次不会了。”
他太心疼鹂鹂了。
心疼到,当她因为圆不上自己的谎,而红了眼眶时,他的心,还是疼的难以附加。
从那以后,他就不逗她了。
那些显而易见的搪塞,他也全都收下。
看见鹂鹂对他说谎,越来越自然的表情时,他总是会摸一摸她的头,温柔地对她笑。
他其实知道,城西的铺子,城南的庙,城北的酒楼,城东的花。
最后指向的,都只有一个人——颓玉。
但他,能做什么呢?
那些他每日“呕心沥血”的画,开始逐渐堆满那个红沉木箱子。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要迎来最后的结局。
或者,殷予怀轻轻笑笑。
他的结局,是鹂鹂和颓玉的开始。
有那么一瞬间,殷予怀其实真的觉得自己,很大度。
但很快,他又否认了自己的说法。
在这牵涉到个人的故事之中,他所有的大度,都只给了一人。
他不在意他自己,也不在意颓玉。
他还是没有大度到,能够对颓玉的一切,无动于衷。
只给一人的大度,还叫大度吗?
殷予怀觉得用“偏爱”这个词,来形容,会更加贴切一些。
他喜欢这个词。
这是他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鹂鹂可能并不太需要他的这份偏爱,但还是容许他自私地,将他身体中最后一分爱,都给她吧。
殷予怀无视了梁鹂所有显而易见的谎话,接受了她隔差五用别扭的借口搪塞他的事实。
他逐渐,将那个拥有他灵魂的透明的盒子封死。
当他开始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他只想再做最后两件事情。
一是二十四副画。
二是花灯会。
想到花灯会,殷予怀眸中的笑,都变得温柔起来。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
他有一遍一遍得到了鹂鹂的承诺。
最开始鹂鹂说“城南的铺子,账目还是有问题,殷予怀,我得再去一趟。”
他说“好,但是鹂鹂,一个月之后,你要同在下一起去花灯会~”
鹂鹂说“嗯嗯。”
过了几日,鹂鹂又说“殷予怀,爹爹说他想我了,想要我去他那住上几日。郁岑的药还没有研制成功,这一次,我就自己先回去了。”
他说“知道了,鹂鹂,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半个月之后,鹂鹂要同在下一起去看花灯的。”
鹂鹂说“知道啦殷予怀,你儿时没有看过花灯的吗?”
看着鹂鹂离开的背影,殷予怀摇摇头,他没看过。
又过了几日,鹂鹂对他说“殷予怀,城东那边的酒楼正在装修,掌柜的说,让我过去看看风格。就是,我们最初相遇的那个酒楼不用,你不用陪着我,你最近不是在忙别的事情吗”
他说“其实我也太多别的事情,鹂鹂,你要去几日,十日后就是花灯节了,你答应过在下——”
这一次,鹂鹂甚至没有等他说完,会挥了挥手,出去了。
等到他有些失落时,她又突然出现“好啦,殷予怀,我知道的啦,十日之后,东街花桥第二颗大树之下,不见不散~”
殷予怀怔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浅浅地勾起一个唇。
“嗯,不见不散。”
那一日,殷予怀正在画第二十副画。
他的红沉木箱子已经快装满了,就只剩下第二十副画和第二十四副画了。
如今是倒数第二幅,一开始,他下笔格外地轻,也很认真。他本该一直都这么认真的
但他想起了白日鹂鹂同他说的话,想到那句“东街花桥第二颗大树之下”,他开始走神,那日只差一点,那幅画就要毁了。
在笔要落下的最后一刻,殷予怀喘着气,将笔停住了。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暂时完好无缺的画卷,刚刚如若他再慢上一秒,这幅画可能就毁了。
他手指尖都有些颤抖,放下笔的那一瞬,眼眸中开始有了笑意。
他的笑意,同寻常人的,不太同。
他眼中的笑,也很浅,很淡。
正式完成第二十幅画的时候,距离花灯节,已经只有六日了。
鹂鹂又寻了新的借口。
她说“殷予怀,已经到了秋天了,正是赏菊吃蟹的好时节。城中的刺史家的小姐,请我到她府中小住几日,一起赏菊吃蟹。都是些女儿家,鹂鹂可能不能带你去。”
他还是温柔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在下不爱赏菊,也不爱吃蟹,鹂鹂去就好了,要玩得开心啊。这还是在下第一次知道,这位刺史家的小姐,原来是鹂鹂的好友。如若以后有机会,在下和鹂鹂一起去拜访一下这位刺史家的小姐。”
梁鹂轻声一笑“那我去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见你。不过,她脾气不太好,特别是,不太喜欢男子。若是她不想见你,也是极为正常的。”
殷予怀轻轻笑笑“鹂鹂是怕在下伤心吗?”
梁鹂轻嗔一声,随后转身离去了。
殷予怀就这样,看着她离开,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没有在这样的时候,说赏花灯的事情。
他以为,鹂鹂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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