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灵魂都是不同的,但痛苦的灵魂之间有嗅觉般的共感。———赖香吟
穿过客厅,是一座别致小巧的室内玻璃花园,两侧的绿植花卉点缀着法式情调的花房,怀旧的花砖拼接出一条短暂小道,沿着小路走几步,手边便出现一面落地的欧式方镜,而正前方则有一扇门,海棠玻璃搭配胡桃木,沉淀的木质气息,让眼前的这扇门陈旧复古,充满年代韵味,推开门便是隽筱的卧室。
屋内,法式实木床上正躺着隽筱和方橙,一个看小说一个看漫画。周末的这两天,方橙都住在隽筱家里。
“要开庭了吗?”隽筱把书盖在肚子上,问道。
“嗯嗯,这月底差不多,律师到时候会确认时间通知我。”方橙平静地回答。她抿了下嘴唇,又突然说道“出院的那天我遇到了孙雀云,那天她奶奶走了。”
隽筱吃惊地看着方橙,却没有可以问的话,她一时间失语,方橙默默地回忆着出院那天的情景。
那天,方橙收拾好行李坐在等候区,她的母亲正在前台办理出院手续,而那时孙雀云神色慌张地从方橙面前经过,一路往病房的方向跑去。
孙雀云到了病房外却被护士揽住,她身侧的手紧攥着,想要进去却克制地停在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他摘下口罩对着孙雀云惋惜地摇头,嘴里不知说了什么,孙雀云听完就像落水的人失去了浮木,身侧攥紧的手一下脱力,眼底只剩黑暗。
她脚底发软失了力气一下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抽泣了起来,那哭声低沉压抑像是没有声响不愿被人发现一般,让在场的人听得无比同情心疼,她瘦弱的身躯颤抖着就要摇摇欲坠,片刻她却站了起来,扶着墙壁走进了病房。
“撑了这么久,那孩子的奶奶还是没了,太可怜了!”方橙听着身边护士们的叹息。她心里也泛起酸楚,她走到病房外,就见孙雀云一遍遍擦拭着奶奶的手,似是不愿意放开。方橙红了眼眶,却不敢上前打扰。
她和孙雀云并不熟悉,除了都在乔佩森的画室里画画,几乎没有交集,方橙是面试考核入的無二画室,而孙雀云则是通过老师推荐争取到了無二慈善基金会的资助。像很多人一样,方橙并不了解孙雀云,甚至会将她遗忘。
孙雀云在很小的时候被诊断患有轻度的自闭症,介于自闭儿童和普通儿童之间,并不严重,她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自闭儿童。
她的父母没有把她送去专门的自闭学校,而是让她在正常学校里学习,接触绘画。
孙雀云不善于交际但她并不排斥,那时她还拥有过短暂的快乐,直到他的父亲因为酒驾,撞死了人逃逸被捕,而母亲在变故之后突然消失不见,她放弃了孙雀云,残忍地离开了她的世界,从那以后孙雀云的心像是掉进了冰窟,她渐渐地选择了封闭自己,而奶奶的离开则让她再一次陷入了冬眠。
当看到孙雀云新闻的时候,方橙不仅仅是痛惜悲伤,她似乎比任何人都能理解孙雀云的心情,在医院看见孙雀云的那一刻,她就像感知到了什么。
正如痛苦灵魂的共感,当时的方橙和她一样拥有痛苦的灵魂,那种无言的默契带着阴郁压抑,在蒙上灰的世界里,方橙清晰地看到了孙雀云,她甚至明白孙雀云为什么要选择在山里离开。
那皑皑白雪纯洁无暇将孙雀云紧紧包裹,她的躯体完整面容沉静微笑,那是她想留给世界的最后遗言,像是一种行为艺术,她的躯体像是不会只是陷入了沉沉的冬眠。而她的灵魂早已解脱化作了雪山间的生灵。只是当时的方橙无法自救也无法拉孙雀云一把。
方橙无疑是幸运的。隽筱和管悦没有放弃她,甚至紧紧地拉住了她,而孙雀云却早已融入灰蒙蒙的世界,与世隔绝无人问津,这短暂的半年时间方橙艰难地走出了痛苦走向了光明,而孙雀云则陷入了绝境走向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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隽筱听着方橙娓娓道来,方橙说的每一句话都触动着她,她起身拥抱方橙,方橙也紧紧地拥抱着她,发生这么多事之后,她们都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坚定。
隽筱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道“孙雀云之前替乔木给我送过信,你还有印象吗?”
孙雀云的存在感太低,方橙对这些事完全没有印象,她疑惑问道“你确定是她吗,送信这个行为对于她来说是非常困难的。她和乔木似乎也没怎么交流过。但也可能是我没留意。”
对于选择自闭的孙雀云来说去主动和人建立联系不仅是困难也是痛苦的。
隽筱又问道“你接触过乔木吗?”
方橙想起乔木,她的表情变的微妙,隽筱捕捉到了这一丝微妙。
方橙最后一次见到乔木是在乔佩森的工作室外,那天方橙想要找乔佩森理论,她还记得乔木当时说得话,那是方橙进画室以来,乔木讲的最长最有感情的一句话《少艾》倾注了叔叔所有心血,是他的封笔之作,他不会再有这样的缪斯灵感。
一想到这句话,方橙的脑子就开始混沌,失神发愣了起来。
隽筱看方橙神色不对,像是被牵制住了,她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太累了,我去给你拿点喝的…”
隽筱就要起身,方橙却抓住她,回答道“不是,只是想起一些事。”
方橙把那天的情景完整告诉了隽筱。隽筱听完一下眉头紧蹙,她心里的那股别扭又开始结成一团,就像一件平常的小事却透着诡异的不对劲,没有痕迹让人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