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昭的心情很少像今天一样短时间内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区间内来回波动。
但是没关系!不重要!姐姐难得有事相求,这说明她已经习惯把我当可以成可以依赖的家人了,是好事啊!
这样想着,她接过茶杯,双手捧住,眼睛睁大了一些,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貂蝉,“你说。”
貂蝉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不是对吕昭,而是对她即将求助的那件事。她感到很为难,但如果说在她认识的人里,还有谁能帮忙解决这个麻烦的话,也就只有吕昭了。
定定神,貂蝉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慢慢讲述。
事情并不复杂,大致是这样的。
从定陵回来的路上,貂蝉和郭嘉碰到了一伙劫掠百姓的流寇。貂蝉当机立断,留下一半人保护郭嘉,自己则亲率另一半人冲了上去。他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由于抵达小村庄时劫掠已接近尾声,即使将匪徒一个不漏全部干掉,仍然没能完全阻止惨案的发生。
村民为数不多的财物被抢夺、被破坏。到处散落着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衣片,破碎的陶釜陶碗残骸可怜兮兮地堆在墙角,百姓们小心翼翼珍藏着舍不得吃的存粮被泼在地上、与污泥糊成一团,被强行赶出圈的鸡张开翅膀惊恐得满村乱窜……
除了这些,还有更惨烈的。许多村民不愿意交出自己仅有的家当,大着胆子奋力与劫匪争抢,被劫匪无情地砍上一刀、又一刀,随着血液的流失,村民逐渐体力不支,终于撒开手,彻底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而他们的亲人痛哭流涕,四肢匍匐着爬过来,崩溃得嚎啕大哭,伏在尸体上哭得晕死过去。
明明都是相同的人,都在乱世苟活着,都为了一口吃的奋力挣扎,可他们杀起同类来丝毫不手软,热腾腾的鲜血溅到脸上了,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木头似的眼神令人感到背后发凉。
即使见惯了生死,看到这样的场景,大家还是会觉得十分难受。貂蝉和郭嘉商议后,决定暂停此处休整一番,帮助村民们处理一下亲人的后事。
当天夜晚,一些村民敲开了貂蝉房间的大门。
一共十三个人,全是女性,年纪小的十二、三岁,年纪大的三十多岁,长相普遍比正常年龄显老,一看就是饱经风霜,受尽了生活的苦难。她们本来还有亲人可以相依为命,凑活着过完下半生,但白天的祸事令她们彻底失去了家。
她们中有一半人眼神麻木,像极了丢掉灵魂的行尸走肉,只是呆呆地站着,剩下一半人的眼睛却亮得瘆人,好似燃烧着熊熊烈火。
虽然貂蝉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但她帮助她们埋葬了母亲、父亲、姐妹、兄弟、孩子、丈夫……因此她能十分清晰地记住每一张脸。
貂蝉尽量摆出更加温和的态度,询问这些女性是否需要帮助。
女人们互换了几个眼神,在为首的小姑娘的带领下,“扑通扑通”,接二连三给貂蝉跪下了,言辞恳切地请求带她们一起走。
“姐姐,我想当兵!”小姑娘一点儿不露怯,她用力抓着貂蝉的裙摆,仰起头看她,眼中闪烁着淬了毒的愤怒与仇恨,“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厉害,拿着刀赶跑那些坏人,我爹娘就不会死了!”
貂蝉闻言,愣了一下,以为小姑娘只是受到了刺激,一时感慨,才会说出这种话,并没有当真。她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扶起来,又扶起其他人,温言安慰一番。
见貂蝉不信,小姑娘有些着急了:“姐姐,我是认真的!”
貂蝉的目光扫过小姑娘瘦弱的胳膊腿,略微停顿片刻。
“……我、我现在还小,会努力长大长高的!”小姑娘不太好意思地把自己破洞又毛边的衣袖往身后藏了藏。
“……她们失去亲人,
无处可去,我不忍心,就把她们带回来了。”貂蝉叹了口气。
以貂蝉现在的能力,给这些女性安排好下半生的安稳出去只是举手之劳,她细心地跟每个人谈过话,确定对方到底有什么诉求,然后才做出相对应的安排。
其他人都好解决,想要的无非是有个家、有块田、能吃饱饭、活得安稳点之类的,唯有小姑娘的愿望自始至终都很坚定且令人头疼——她什么都不要,就想当兵。
“当兵有什么好的?”貂蝉问她,“士兵要打仗,打仗是要见血的,会死人的。”
“不当兵也会死人,”小姑娘认真回答,“我至少可以选择跟他们同归于尽,而不是傻等着被杀掉。”
“她说你杀了董卓,赶走了袁公路,是顶顶有名的女将军,既然有女将军,为什么不能有女兵?”貂蝉叹了口气,她今天叹气的次数确实是有些多了,“她不求能做到像你一样,但她可以拿起刀保护自己。”
说完这段话后,貂蝉拎起瓷壶给每个人添了点茶,给吕昭留下充足的思考时间。
吕昭托着腮眨眨眼睛,先望向郭嘉,她也不吭声,只直勾勾地看着。
某些人这不是全程都在吗?刚才睁大眼睛装什么惊讶,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很快郭嘉就投降了,他堪称乖巧地笑了笑,解释得有理有据:“属下认为这件事由魏将军亲自说比较好。”
貂蝉并没有获得朝廷正式授予的官职,这一点吕昭也一样。但反正并州军是自家的,可以说是完全不听朝廷调遣,内部职位如何分配还不是看吕昭和吕布的意思。之前貂蝉管理情报的时候,大家不好直接称呼她的字,叫女郎又不能跟吕昭区别开,干脆就直接称呼她为将军了。
“嗯,”貂蝉点点头,“是我拜托先生不要提前告知你。”
吕昭这才放过郭嘉,不再向他发射死亡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