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世扬了扬眉,走到了水边,用长剑挑起了女子的长发,迫使女子转身。
女子慢慢转过身,一双眼朝他看去,他愣在了水边。
世间竟有这样无辜又无情的一双眼,盛满绝望还带着一丝残忍,无情无欲地看着他。
他稳了稳心神,拉着长发将她拉到身边,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入手冰凉细腻,他轻声说:“怎么,他们派你来引诱我,你不肯?”
女子没有说话,依旧满脸空洞和绝望。
杨一世心有不快,狠狠地扣住她的下巴,伸手朝她胸前摸去。
女子终于动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寡淡的声音落在他耳边:“郎君何必强求,观郎君神色,久受瘴气之害。郎君之伤亦久矣。”
女子伸手摸上了他左脸。
他下意识地挥手,“啪1女子的手被打落,身形也往前趔趄了一下。
杨一世冷冷地看着女子,虽有些姿色,却不至于让人意乱情迷。蛮子也会用美人计?他心头嗤笑。
女子走到石边拿过衣裳,在水中穿好,走上了岸。
杨一世看了一眼她被水打湿的纱衣,衣下玲珑的身子曲线毕露,他眯了眯眼。
女子呆呆地站在水边,任由水流了一地。
杨一世坐在火堆前,心想这女子莫非神智有些问题,看着倒有些可怜。他招了招手说:“过来坐吧,跟我说说你是何人。”
女子沉默地走到了火堆前,猛地坐下了身,湿衣里的水漫了出来。
他紧紧看着她,想从她神色中窥探一二。这女子究竟是杀手还是平民,实在诡异。
“郑媛。”
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反应过来是女子的名字。
“拥莲媛三千,羽裳风佩。郑媛,倒是个好名字。”
女子抬起了头,静静地说:“仙媛来朱邸,名山出紫微。郑媛。”
杨一世神色微敛,竟是富贵之家的女郎。他想起女子方才的话,疑惑地问:“姑娘方才说的瘴气,是何意?”
郑媛沉浸在思绪里,隔了许久才说:“郎君中了林间瘴气。”
杨一世终于知道大军的病因了,原来林中升起的是瘴气,瘴气毒性缓慢,累积过多却会致死。越往前瘴气越深,大军无法穿过深山。
他试着问:“郑姑娘知道怎么解瘴气之毒吗?”
郑媛烤干了衣裳,缓缓站起了身,沉默地转头朝黑沉的林子走去。
杨一世怕中计不敢追,只好又问:“郑姑娘?”
郑媛已经走远了。
眼见着月渐西沉,他扑灭了火堆,提起长剑起身了。
第二日一到晚上,杨一世便躺不住了,等到范尝一睡着,他立马起身,轻车熟路地朝昨夜的泉眼摸去。
今夜一定要套出郑媛的话,她那语气分明是知晓的。
泉眼处空无一人,杨一世疑惑地在四周寻了一圈,一无所获。他升起了火堆,等了半宿,只得离开。
一连三日,他也没见到郑媛。日有所思,浅眠依旧连夜梦到郑媛。
今日他提了壶好酒,月上中天,他终于看到了那个泡在水中的人影。
他心头有一丝欣喜,笑着上前说:“郑姑娘,你今日来了。”
郑媛回过了头,看着他说:“郎君今日也来了。”
两人坐在火堆旁,一时无话。杨一世想了想将酒壶递了过去。
郑媛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酒壶,仰头就是一口。
杨一世微微一笑,伸出了手。郑媛却没有还他,依旧抱着酒壶闷喝,酒从她嘴角淌了一些下来。
他无奈地说:“郑姑娘,这荒山野岭的,美酒难寻,还请手下留情,给我留一口。”
郑媛放下了酒壶,擦了擦嘴角问:“杨家军?夏家军?”
杨一世收起了笑意,淡淡地说:“杨家军。”
她轻声说:“杨家?我以为是夏决的大军。”
杨一世有些不虞,伸手拢了拢火堆。
她突然问:“你脸上怎么弄的?”
怎么突然问起他来?杨一世摸了摸脸说:“在曲水城挨了一剑。”
郑媛不说话了,低头把玩酒壶。
杨一世看着她沉静的模样,突然好奇地问:“你在荒山中做甚?身边又无随从,就不怕遇险?”
她这才抬起头,冷淡地说:“我有侍从。我的族人南下逃难,我不愿逃,就在半路跑了下来,滞留在了这深山中。”
她站起了身,身上的蓝色轻纱已干,云袖摇曳,在月色下旖旎万分。
杨一世以为她就要走了,谁知她却突然回头说:“瘴气可解,法子我已写好了。若是大军恢复,几时能攻下午云?”
他惊讶地看着她,她可是午云子民,竟然盼着他们攻破都宫?
郑媛沉着眼静静地说:“午云胜也好,败也罢,都已经没有我想要的了。”
她脸上覆盖着深深的绝望,双眼空洞地朝南方望去。
杨一世轻声问:“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阿媛?
她突然掩面痛哭起来,那一年夏祭,千夜河畔,如玉少年欲语还休,终是轻声问她:“你想要什么,阿媛?”
她是怎么回的?不过几年时间她竟忘了,依稀记得她说要蓝色鸢尾花,欲与公主一较高下。
少年清清浅浅地笑着,伸手摸了摸她髻上的珠花。少年一去不返,长眠在了召陵水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