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元元年九月,大雍三公主随使臣抵达王城,千街灯树如焰,万户繁光缀天,梵音远扬天外,王城沉浸在欢歌笑语中。
车马纷纷,百姓如织,争相挤入长街,观望三公主的仪仗。
大将军丹祖护着三公主一路行到王宫宫门前。宫门大开,四处张灯结彩,吉火满天,宫中侍臣候成人海,蜿蜒着通向祭宫。
侍臣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好奇地看向华美的宫轿。
宫轿已经停了,一个身着茜红宫装的高大嬷嬷对着轿帘躬身说:“殿下,已经到北境王宫了,正值吉时,您可以下轿了。”
两个沉稳的大宫女挑起了轿帘,帘中女子慢慢探出了身,踩着矮凳下了轿。
入眼是满宫花灯,王宫各处叠翠堆金,浮光耀影,万丈夕霞照耀在半山上,王宫仿若仙宫。
华心兮微微讶然,只听闻北境荒蛮,不想王宫如此辉煌。
一个华服少年从宫道缓缓走来,两侧侍臣纷纷行礼,少年微微点头,走到了她身前一丈的地方。
少年躬身行礼说:“吉日良辰,王上正在祭宫,特命臣弟前来迎接三公主,恭迎公主殿下1
他神色恭敬,目不斜视,修长的身子躬得极低。
华心兮打量了他一眼,少年行止翩翩,眉眼间一片洒脱。
她拱手行了个礼,跟着少年走进了宫门,侍从们浩浩荡荡地跟在两人身后。
王宫地势盘旋,少年放慢了脚步。
华心兮努力保持姿仪,生怕失仪于满宫侍臣眼前。
李嬷嬷连忙跟上,谦恭地伸手托着她的手。
她松了口气,连月乘轿她腿脚有些虚软,走不了太远的路。她想起倾云初入皇宫那夜,父皇命倾云献舞,分明是有意刁难。父皇的算盘一开始就打好了!
她心下苦笑,默默捏紧了裙角。
祭宫萧鼓喧天,远远可见山上逐层燃起的火树,火光四溅,似千星坠落,一轮圆月从星坠处升起。祭宫亮如白昼,高台上站着一个身着大红吉服的伟岸男子,目光透过层层火光朝她看来。
只一眼,华心兮便是一惊,好生锐利的目光!她低下头不再张望,任大红喜袍逶迤曳地。
穆顼戴着王冠,站在高台上看着一步步朝他行来的三公主,心里有淡淡喜意。
浮世三千,与他同登祭宫的唯有她,他的王后。月色灯山满帝都,如何消得此良辰!
鼓声渐急,少年引着华心兮走到了高台下,恭敬地行礼说:“王上,臣弟不辱使命,将王后娘娘带到了。”
穆顼神情愉悦地说:“甚好,泽兰,你入座吧。”
泽兰退到了高台左侧,入了座。他抬眼看向对面,舜姬轻轻颔首,她座下的女眷们似笑似怨,看向了王上和王后。
王上和王后开始祭天,牲畜摆了一地,祭司口中喃喃有声,用木枝沾了神水轻轻抽打在两人身上,金盆里不时扑出火星。
祭祀仪式十分庄重,接连祭拜了天地,火神,最后祭司引着两人走到了舜姬跟前。
“噗通1穆顼重重跪下,王冠上珠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华心兮也跟着跪下,和他一起虔诚地伏地跪拜,直到舜姬起身扶起两人。
祭祀完毕后,热闹的宫宴开始了,席间觥筹交错,笑语盈盈,不少大臣家眷前来问安,华心兮只得撑起精神应付。
过了一会儿,几个姿容华美的女子端起银杯迟疑地走到了她跟前,为首的是个丰腴的娇媚女子。
女子双手端起银杯捧过头顶,躬身行礼说:“给王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千秋永安1
她身后几个女子也纷纷举起银杯问安,美酒在杯中微荡,晃碎了月影。
华心兮轻轻应了一声,捧起银杯一饮而尽,女子们欢喜地回了座。
她有些疲惫,随手招了招身后的人说:“你与我说说,那几个女子是什么人?”
泽兰有些讶然地转头看了一圈,王后娘娘这是在叫他?
他捧着银杯躬身说:“王后娘娘,那是王上的姬妾们,为首的是凌姬。”
凌姬?宠姬果然气焰嚣张,她刚入北境王宫,凌姬就敢借问安之名灌酒。
她心头冷哼,改日找个机会好好治治凌姬。她侧头看着泽兰,想要再问些话。
泽兰这才看清她,他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惊讶,这张脸他见过的,去岁在大雍钟国寺碰见倾云长公主时,同行的就是这女子,似乎是……大雍四公主?
他沉下了脸,大雍这是偷梁换柱。他飞快看了一眼首座上的穆顼,穆顼与大臣们相饮甚欢。
他压下了情绪,飞快地行礼退下。
华心兮微微皱眉,泽王爷方才神色似惊似疑,莫非他在雍京见过华青鸾?
华青鸾这坏事的小蹄子!这可是欺君之罪,被北境王得知如何是好。
她猛地站起身,朝男子席看去,泽王爷已经走了。她心急如焚,泽王爷那神色是何意?
穆顼捧着银杯高声笑谈,似是大醉,眼中余光却关注着华心兮,见她突然站起身他心头有些疑惑,王后何事失态?
他顺眼朝男子席看去,席中大臣三三两两地喝酒,并无异样。
许是她乏了,连月跋涉一个弱女子如何撑得祝
他放下银杯,走到了华心兮座前。伟岸的身子挡住了火光,他温和地问:“王后可是有些乏了?不若朕送你回寝宫。”
华心兮心头猛跳,连忙敛色说:“王上亦是疲乏,臣妾唤嬷嬷送我便是,不必劳烦王上。”
一只宽大的手伸在她面前,她只得将手放了上去。
穆顼紧紧握住她的手,拉着她朝山下走去。
火树明亮,梵音隐隐,两人从祭宫缓缓走下,侍臣们纷纷躬下了身。
华心兮只觉握着她的手宽厚温暖,手中有层层细茧。
“王后,前方就是伽罗殿了,朕亲自为你营造的。”
穆顼神色温和地看着她,自去岁先皇派使臣入大雍求亲,他便知先皇在防他,先皇拿他西境十城替他定下了外族女子为王妃。
他并无怨言,他的封地在西境,西境是盐碱贫瘠之地,他只怕苦了大雍的天之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