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决垂下眼低声说:“张大人这是何意?”
“有人看见夏将军亲手放了那女子,不知夏将军作何解释?”
张御史紧紧盯着夏决。
百官开始窃窃私语,有人隐隐提起了几年前的旧闻,说是夏决倾慕倾云长公主美色,携长公主潜于幽洲。
夏决浑身冰冷,心疼得似要滴血。
“夏决,你可有话说?”
华绍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百官很快安静下来,朝夏决看去。
夏决跪了下来,低声说:“皇上,是臣一时糊涂,见那女子可怜,一时心软被女子言语蒙蔽。”
“大胆!你竟敢私放午云余孽,简直不把朕的旨意放在眼里1
华绍大怒,猛地把一本奏折砸到夏决身上。
夏决抖了抖,微微抬头看着折子,上面赫然写着:夏将军私放战俘。
有人拿南攻战事攻击他。
他垂下了头,夏家军里的叛徒一直未揪出来。
“夏决擅作僭越,深负朕恩!刑部,赐庭杖五十1
这番斥罚不可谓不重。
华绍冷脸看着殿中。
孟涵立马跪下求情说:“皇上息怒,夏将军忠心耿耿,宅心仁厚,此次做出违逆之举,实为南国妖女蛊惑……”
“求皇上开恩1
又有几名大臣跪下求情。
“敢有求情者,一并同罪1
华绍铁了心要惩戒夏决,任谁也无法阻拦。
高咏沉着脸招了招手,两个宫中侍卫抬上了长凳,乌黑的铁板散发着血腥气。
夏决静静地趴了上去。
殿中一时间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板子的钝响声,血水从长凳边缘流了下来。
孟涵藏在衣袖下的手死死握着。夏决是儒将,战功赫赫,皇上竟当众庭杖他,这是在折辱他。
金銮殿上的事很快传了出去,守在宫门口的线人飞快散开了。
征国大将军府中,娄朔正在门前摆弄着皇上新赏的镇宅貔貅,一个其貌不扬的瘦男子跑了过来。
娄朔手中的折扇应声而落,大将军被庭杖了!
他飞快地跑进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孤烟正好拎着花篮出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快……快去通知夫人,大将军被庭杖了1
孤烟脸色大变,扔了篮子就往回跑。
娄朔叫了几个府兵,抬着木板往皇宫跑去。
后院中,童月皎衣裙整洁,正舞弄着长剑,孤烟焦急地跑了进去。
“夫人,不好了,将军被庭杖了!如今外面传疯了,说将军骄横罔作1
“哐1童月皎一把扔了长剑,大步朝府门走去,孤烟气喘吁吁地跟在她身后。
府门前已经围了一堆人,貌似关切地张望着,见她出来连忙上前问候。
童月皎脸色微沉,低声吩咐跟来的郑妈妈说:“妈妈,快去镇国公府守着,不许人扰了老国公1
“是,夫人。”
郑妈妈膀大腰圆,几下便推开围观的人群,急步朝镇国公府走去。
午时,娄朔护着夏决回来了,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夏决满头汗水,发丝黏在了一起,半死不活地躺在木板上,下半身的血迹已经半干了。
童月皎捂住了嘴,泪水不断地涌出,她颤抖地摸着夏决的脸,喊了一声:“夫君……”
夏决微微抬眼,艰难地动了动手,童月皎紧紧抓着他的手。
娄朔飞快地关上了府门,护着夏决进了后院。
大夫们来回忙活着,血水一盆盆地端出,夏决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
“嘭1
房门被推开,童月皎抬头看清了门口的人,连忙起身迎过去说:“国公爷,您怎么过来了?”
夏远病得厉害,看着一盆盆血水,咳得越发厉害了,童月皎连忙扶着他。
他慢慢走到了榻前,看着皮开肉绽的夏决叹气说:“决儿,你糊涂啊1
夏决低声说:“父亲……”
夏远在房中站了良久,他看着夏决欲言又止,开始咳起来。
“国公爷,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照顾夫君。”
童月皎看了娄朔一眼。
娄朔会意地劝着夏远出了房门,就要送他回府。
夏远摆摆手说:“不必,我虽是老了,回府的路还认得,你回去看着决儿吧。”
娄朔只得止步,目送夏远走远。
深夜,夏决缓缓睁开了眼睛,昏黄的烛光落入眼中,月光透过木门洒下一片亮影。
童月皎伏在榻前睡熟了。
他闭上了眼,皇上这是有心打压他。他出身名门,又手握兵权,难免为皇上猜忌。
如今午云已灭,夏家军大部镇守在午云,皇上将他这个封疆大吏扣在京城,早迟都会对他动手的。
这也是报应!他心头苦笑,听闻长公主崩赋之后血流不止,生生拖了几个时辰才身死。与她相比,他这点皮肉伤算什么?不过是多躺几个月罢了。
受刑之时,他心头浮起一个荒谬的念头:若是那年他带她潜逃了就好了,他们可以躲在幽洲,没有人敢闯到幽洲去。
南攻前夕他的心愿是愿她安好,便是午云灭了,她依旧会是高贵的未来皇后,最不济也是一代皇妃。
最后呢?她死了,凄惨地死在了钟国寺,死在了他回京之前。
他走在钟国寺中时,双腿有些发软,不敢朝千佛殿方向望。他灭了午云,他也是逼死她的罪人。
夏决满心寂寥,他想起那年,宫人簇拥着她一步步走下都宫玉阶,草木初盛,遍地锦绣。
春风十里承安路。
三年,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