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都中不知几时开始流出风言风语,街巷中有人传起沈国公府小公爷与养小姐的流言来。
说书人逮住机会大显身手,唾沫横飞地编起了香艳旖旎的情事,惊动了御史,御史深恶痛绝地上奏,要求彻查沈翰林与沈小姐一事。
成丰帝龙颜大怒,狠狠地将折子扔到了御史身上说:“钱御史,这等无稽之谈你也敢拿来污朕的耳?”
钱御史大喊冤枉,将坊间传闻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还牵扯到了已故沈国公夫妇。
沈鹤鸣穿着朱红的朝服,面色铁青地站着。
成丰帝看了他一眼说:“沈爱卿,你有何话说?”
沈鹤鸣跪在地上大声说:“皇上明察,请皇上派人彻查此事,是谁往我沈国公府泼脏水1
成丰帝点头说:“此事荒唐,朕倒要看看是谁诬陷我朝中重臣,大理寺,朕给你三日,查出背后主使1
大理寺卿连忙接旨。
钱御史绷着脸,皇上将此事交给大理寺而非京兆尹,表明皇上听了进去。
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鹤鸣,此事实在荒唐,他不信沈鹤鸣会做出有悖礼法之事。二娘子昔年一心想嫁给沈鹤鸣,他此举也算是替二娘子出气。
下了朝沈鹤鸣忍着怒意大步朝宫外走去,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砰1玉瓶被砸得粉碎,沈鹤鸣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花枝。
是谁中伤他与梅林?府中奴仆早已遣到庄子上,在府外他们从未逾越半步,究竟是谁注意到了他们?
沈梅林捏着帕子靠在门外,心头有一丝悲凉,便是他们再克制举止,神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她本以为可以安静地待在府中直到终老,长久地守在鹤鸣哥哥身旁,看来不能如愿了。
沈鹤鸣不知何时已拉开了门,静静地看着她。
她欲言又止,终是深深地低下了头。
“梅林,不要怕,我会尽快平息流言。”
沈鹤鸣脸色沉沉地走了。
三日后,一处荒僻的田庄上,一个高个子的女人倒下了,正是从沈国公府遣走的家奴。
连着处置了几个碎嘴的奴仆,京中的流言有所平息,沈国公府恢复了安宁。
六月,张扬跋扈的华世子入京,还带着个衣衫褴褛的奴仆,说是半路上捡到的沈家旧奴,因走漏小公爷和养小姐风声遭小公爷灭口。
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皇上震怒之下命大理寺将此人收押,开始彻查沈家旧奴,越来越多失踪的奴仆被发现,线索还指向了沈国公府七年前的天火案。
沈梅林坐在菩提树下,笑容惨淡地说:“纸终究包不住火,鹤鸣哥哥,我累了。”
沈鹤鸣紧紧抓住她的肩膀说:“梅林,不要怪我心狠,都怪他们碎嘴,硬要拆散我们。我所求的不过是常见着你,为何要百般逼迫我?”
沈梅林摇着头说:“不能为了两个人的私心杀人灭口。”
沈鹤鸣指尖微抖,低声说:“梅林,你后悔了?”
沈梅林难过地低下了头。
沈鹤鸣松开了手,静静地看着她说:“我是沈国公嫡世子,又是朝中大臣,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可你不同,世人将恶毒的咒骂加诸于你,恨不得将你撕成几段。”
他神情冰冷,钱御史这几日不停地上奏力主礼法,要皇上下令处死梅林。他恨不得扭断那个老匹夫的脖子,堵上他那张臭嘴。
沈梅林神色凄惶地说:“世人说得不错,是我诱了你。鹤鸣哥哥收手吧,将我交出去,我愿换你一世安宁。”
沈鹤鸣站起身说:“梅林,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拉着她走到菩提树后,解开了树上的阵法,一个树洞出现了。
沈梅林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这是我从前发现的秘洞,内里十分宽敞,我已经将你的东西搬进去了。来,我带你下去看看。”
他扶着她下到了秘洞中,洞中放着明珠,莹白的光亮照得洞里恍若白日。
她怔怔地看着洞中的摆设,床榻物事一应俱全,不由蹙眉说:“鹤鸣哥哥这是何意?”
他定定地看着她说:“梅林,我不会让你赴死,我要你好好活着,等我回来。我定要给你一个清白的将来,元朝腐朽的礼法令我作呕,我要废了它。”
她有些惊慌,紧紧拉住他说:“鹤鸣哥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他拉着她坐在榻上说:“梅林,你且忍忍,皇上这两日就会派禁军围沈国公府,我会跟禁军走,顶多受点皮肉之苦,你绝不可被找到。”
沈梅林低声哭泣,她原以为顶多受世人的唾骂,不想世人竟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用礼法步步紧逼。
沈鹤鸣离开了,世人越是折辱他们,他越不甘心,他与梅林彼此倾心,义兄妹的关系却将他们狠狠隔开。
是谁定了这条腐朽的礼法?他偏要与梅林在一起,让世人看看这可笑的狗屁礼法!
沈梅林仰面看着洞顶,明珠的光映得她的脸有些幽暗。她自嘲地笑了笑,她亦是自私之人,贪念着他的温暖不愿赴死,却对他冷脸抱怨。
鹤鸣哥哥其实比她更累,为了给她一个清白的将来和森严的礼法死死对抗。以他的本事明明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避着世人活下去,却为了维护她的尊严留在了盛都。
他说,只有野犬才会夹尾弃逃,终日活于阴沟中。
若他的心愿是与她坦然地活在盛都的明媚阳光中,她必不负他心意。哪怕藏身在阴暗的秘洞她也毫无怨言,只要他会回来找她。
洞口传来了动静,她抬头看去,沈鹤鸣长身玉立,手里抱着一只肥滚滚的黑猫。
她坐了起来,朝桑丘勾手说:“桑丘,快过来。”
桑丘跳到了地板上,望着她喵了一声,扭头抽打起沈鹤鸣的靴子来。
沈鹤鸣笑着向她挥了挥手,甩开桑丘飞到了洞口上,洞口慢慢合上了。
桑丘意犹未尽地跳到了她怀中,咕噜噜地伸着懒腰。
禁军围住了沈国公府,沈鹤鸣眉目沉沉地跟着禁军走了。
皇宫御花园中,成丰帝挥了挥手,两旁的宫女和太监退了下去。
一个黑衣男子走到他跟前半跪着说:“皇上,奴才没有找到沈小姐。”
成丰帝沉吟说:“沈鹤鸣是海外修士,府中必定设有术法,凡人找不到也是情有可原。”
黑衣人低下了头。
成丰帝想了想说:“你拿朕的令牌去钟国寺,朕想请钟国寺高僧去一趟沈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