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疲惫的叹息一声:“别说了,我都明白。”
清平泪眼朦胧的看向幸存的十几个村民,看他们一个个都神情麻木而漠然,疲惫而颓废,看见自己也并不怎么激动和惊讶,更没有关注问候一句的意思。
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清平见到熟人的激动心情,也迅速低落下去。
三叔扶着身旁人的手臂,踉跄着上前一步,有些微颤的手掌抬起,带着安慰的意味,拍了拍清平的脑袋,却不知道说什么。
清平这才注意到,三叔的一条腿瘸着,软软的拖在地上,使不上劲。三叔注意到他的目光,眼神黯了黯道:“我伤了腿,掉池塘里了,反而逃过一命。”
清平默然,又怔怔的掉眼泪。
三叔转头对跟着自己的村民道:“今天也够晚了,我们就在这里歇会儿,等天色稍稍亮些再走吧,这个时候,快些和慢些,也没什么区别。”
十几个村名无一人反对,都默默找地方或躺或坐着歇息。
三叔在一人的搀扶下也靠树坐了下来,清平默默的在他身旁蹲坐下来,看着搀扶三叔的村民,是周家老四,这才想起打了个招呼:“周四叔。”
周四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在三叔身旁躺了下来。清平借着夜色,隐约看见了他躺下去的一瞬,红了眼眶。
三叔在村里,大人小孩都称他为三叔,是因为他在他的本家里排行老三。
三叔是村里比较另类的人,他的父母早亡,兄弟早夭,家里渐渐的就剩他一个人。
当年他被村里人认定为不详之人,骂他克死父母兄弟。于是三叔早年就离开村子,外出求学过一段时间。
后来他回村后,家里的田地却早被分割,他居然也没想过夺回,只是修缮了自己家的老宅,在村里帮着村民代写下书信,写写对联什么的,还粗浅的懂点医药,偶尔帮着村民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以此收几个小钱,若遇上没钱的,收点食物用品也行,勉强糊口了事。当然这不算什么,最让人忍不住议论的是,他一生未娶妻生子,大家都说他是怕自己再克死自己的妻儿,索性不娶。
时间长了,村里人渐渐不再排斥他,反而开始尊敬信任他,有谁家遇上些难事,找他出出主意,总能解决。再后来,便成了村里主事的长老之一,一起帮着里正主事。
村里主事的这些长者,三叔最受小孩子喜欢,因为他更能容忍小孩子的调皮捣蛋。清平同样如此,所以,他见到三叔还活着的一瞬,心里抑制不住欣喜。
“三叔,我去过县衙了。”清平轻声说道。
三叔怔了一下,没说话,反而叹了口气。一旁躺着的周四听见了转了个身,又坐起来,问道:“你怎么说的?县老爷又是怎么说的?”
清平有些奇怪三叔和周四叔的平静,但还是将自己如何逃出来,如何得到别人的收留帮助,自己如何鸣冤,县老爷又如何回复等都一一道来。
周四听罢,嗤笑一声:“三叔,你老说得没错,这事儿指望不了县衙。”
清平迟疑着看看两人,问道:“什么意思,三叔早知道县衙不行吗?”
三叔按了按受伤的小腿,微垂着脑袋,淡淡道:“你去过县衙一趟也挺好。”
清平不明白,有些疑惑,可看着三叔疲惫的靠着树干,闭上眼睛,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勉强按捺肚子里的疑问。
反而是周四勉强笑了笑道:“你小子还有点出息。”
清平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也不太明白他这话所指什么,还没想好要不要问问,便见他又躺回了地上,于是只好作罢。
清平低头抠着地上的泥土,有些茫然。
其实婉娘的话他听明白了,她想告诉自己,县衙老爷不是个好官,不会想管这事给自己添麻烦,她还想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偏激,保全自己要紧。
可清平觉得自己做不到,他没办法不偏激。
回村的路上遇上村里剩下的幸存者和三叔是个意外,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希望,他相信三叔一定比自己有主意。
可现在,三叔瞧着心灰意冷的样子,倒不像是要想办法的样子。
官府若是不管,仅凭他们着十几个小老百姓,还带着伤,难不成还能自己找到土匪的踪迹,干掉土匪报仇,救回被抓走的人吗?
清平用力抠着泥土,食指上的指甲由于用力过度而猛地断裂,鲜血快速流淌出来,清平呆了呆,默默将手指塞进嘴里,吮吸掉手指冒出来的鲜血,甜腥的味道在他的味蕾里弥漫开来,刺激得他心底的念头,越加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