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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上的血尚且新鲜热乎,时不时滴落在地。
龙宓将匕首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不知道下一次会对准哪位可怜而可恨的人,她蹲在地上,清晰地看着面前尸体身上的血窟窿,依旧向外渗动着鲜血,极具妖媚的姿态像极了一朵开至荼蘼的昙花,却只倾其所有的绽放了一瞬,随后便是血枯身凉。
又一桩精妙绝伦的生意,她十分满意地站起身,眼神从尸体上移开落至身前的人。
“阁下跟了一路,究竟有何要事?”龙宓故意问道。
“你们清楚。”那男子手里握着的长剑似乎下一刻便要饮血出鞘。
龙宓还没来得及擦掉匕首上的血,就再一次用它指向了他,她下手从不留情,匕首划过的刀风就能凌厉地叫人肌肤生疼,拳脚上也是极快的速度,前一刻还对准对手持剑的右手,下一刻就会打在对手的后颈,叫人毫无招架之力。
‘血龙’之名绝无一丝一毫的虚传,自一年前叶凉歌离开山庄后,二十四岁的龙宓便是弦月山庄最好的女杀手,经略加提点后,龙宓当得上信任江阁主最得意的栽培之作。
两人势均力敌,只剩下刀剑交锋的声音响彻在已经四散无人的林地。
他自负冷剑之下死伤无数,可面对这个女人,他却不得不提起八成功力去敌她。
龙宓被逼退三步,现下幽静肃寂,不知何时,他们二人的面前不远处已经站着另一位蒙面而来的素装姑娘,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也看不懂她深邃双眸中泛出的深意,只听她淡淡地说道:“你方才的刀锋本可以再靠近他手腕半寸,是因为我想要见他,所以特地留着他的命吗?”
龙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收了红玉匕首向那姑娘拱了拱手说道:“请阁主责罚。”
“无妨,你护着我们辛劳一路倒也累了。”姜寂初转而将眸光放到他的身上来,他头上的低檐斗笠刚好遮住了一双识人辨物的眼睛,叫人看不清他冷冷双眸中泛着的幽深。
“江阁主为何屡次要与庭鉴司交恶?”他故意将笠檐向下遮了遮,“秦襄是,重曦亦是。”
初闻这清冷之音,姜寂初倒并不觉得似曾相识,转念一想,她倒也从未像今夜这般与庭鉴司的人面对面站在同一片林间,不过,这并不代表这场相逢做不到宾主尽欢。
“若是来取重曦的命,倒也好说。”姜寂初负手而立,却不偏不倚挡住了他欲再向前的路,身影坚毅难改,神色平静,却如针尖般锐利地说道:“若你有能耐做雁山的新阁主,重曦便任你发落。”
谁知他竟突然将手中归鞘的剑扔至一旁,不给自己留半分余地。
“果然。”他今夜本就是来找她的,姜寂初嘴角忍不住闪过半霎得意,她道:“龙宓先走。”
林间树叶沙沙作响,直到彻底掩盖住了离人远去的脚步声后,他徐徐向前行至她面前,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凝视一个女人的双眸,他承认她眼睛生的极美,却总是透着清冷与深诡。
紧接着,他从她的眼睛中恍惚竟看见了自己的半张脸,心中一紧便立刻侧过身去,清了清嗓子说道:“请弦月山庄替我寻找一人,在下愿付双倍酬金。”
隔着竹青斗笠,况月光在前,以致于她根本看不清他藏于阴影下的面容。
而对于他今夜目的,她却早已猜到了七八分,此人武功之高并不会有什么对付不了的仇家需要弦月山庄出手解决,唯一的解释,便是他需要雁山的渠道来替他探听消息,这便是他一个人单打独斗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的事情。
思及至此她微微抬眸,凝望着头顶上方一轮冷月,只觉它像极了一只窥探机密的眼睛,正纹丝不动地注视着他们,她淡淡地说道:“生意好做,只是我很好奇,你为庭鉴司出生入死,司里却连一个小小请求都无法相帮于你......说实话,我不信你们的渠道办不成此事,我只认为这样的主子配不上你的忠诚。”
“庭鉴司自有庭鉴司的规矩。”话虽如此,他却有些佩服江柒落蛊惑人心的本事。
姜寂初附道:“山庄也有山庄的规矩。”
“江阁主开价吧。”
“不急。”姜寂初顿了顿问道:“名字?”
“子桑晏。”
“年岁?”
“大约年过不惑。”
“来历?”
“不明。”
“生死?”
“不明。”十里夜风穿林而过,将他的话吹散落在林间。
“如此也好。”姜寂初故意笑道:“阁下倒是不担心我随便拿个人打发你。”
他却并没有接她这句玩笑话,认真地补了一句道:“若我所猜不错,子桑晏极有可能是个大夫。”
姜寂初稍作回应却没有给他什么实质性的承诺,毕竟天下之大,寻任何一人皆如大海捞针,她想了想道:“若有线索,雁山自会放出消息,阁下择日去雁山补上签单便是。”
重新拾起躺在地上的长剑,他行至她身侧低声道别:“江阁主保重,后会有期。”
姜寂初淡淡一笑,走回院中取走她自己的佩剑,却意外撞见苏谦从屋中走出。
“师兄还没休息吗?”她见屋中烛火都熄了,自然认为里面的人早已睡着。
苏谦的青衣长衫始终平整未见半分褶皱,他打量着她长剑在手收拾齐整,便带着些无奈道:“从宿城去北境最近的路是岷山粮道的西南路段。”
“师兄怎知......”姜寂初本以为她瞒过了他,“纵然他回不来竹苏了,你又怎知我会走?”
苏谦从怀中拿出一枚最有用的玄铁路引放进她手中,苦笑道:“靖尘已经从惠瑟部夺回了镇北关,理当继续驻守北境直至南境的仗打完为止,可我们曾亲眼见官道上疾驰而过的骑兵举着顾樾老将军的战旗,一境不必留派两位主帅,顾老将军若去北境驻守,那靖尘又会被陛下派去哪?”
姜寂初低眸摩挲着手里那枚安国公府的腰牌,说出自己想了好几日才姑且推算出的结论:“程国最坚固的西南防线是旻州荣穆郡,平昭王的亲军守在那里,睿王大军数攻不下......可若他率兵援助,一旦城破,则平昭王及其后嗣定然以身殉城,那靖尘将来有何颜面见师父和曦儿?”
“你想去拦他?你拦得住他,却如何拦住圣诏?”
“我只是觉得,待旻州破城之时,有同门在身边总好过他独自一人承受。”
她苦思冥想了整整三日,可当她真正看清楚陛下对他的惩罚之后,却只剩下心寒。陛下不愧是天子,世上大概只有天子才会硬生生逼着自己的儿子踏着同门师叔的血去夺取他人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