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士全定定注视龚延,眸中带着审视与探究。
老龚与发妻感情甚笃,这他是知道的。也没法不知道。这一路上,他没少听老龚夸自己的中衣穿着软和,要不就是夸自己的袜子鞋子合脚。
细究起来,他的中衣更好。袖口领口特特绣了兰草,漂亮自不必说,寓意还好。
他就从没跟外人显摆过。
自家夫人贤惠用不着弄得人尽皆知。
许是性格使然吧。
不过从老龚言行的确能看出他对发妻情深意笃。而且人家身上又没背着恶鬼,当然想要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这不叫贪生怕死。合脚的鞋袜跟绵软中衣足以令得七尺男儿化作柔柔春水。
情之一字啊……
真就不是个东西。
龚延在吴士全的注视下缓缓挺直腰杆。他就是想苟着了。
苟且偷生的苟!
为了妻儿不丢人!
吴士全见他如此,不由得轻笑出声,“老龚啊老龚,我该拿你怎么办呐!”
什么怎么办?他又不是磨人的小妖精。龚延略加思量,“大人,还是按下官先前与您说的,走走方道爷的路子。毕竟咱在这处认识的人就只有他能接近凉王……”
吴士全含笑摇头。
老龚不懂他的难处,更加不知方道爷多么狠心。
又不行?龚延牢骚满腹。成不成的,总得试过才知道吧?大人试都不试就一个劲儿摇头。这也太敷衍了。抑或是真如他所想,大人跟方道爷私底下有来往不告诉他们?
龚延这般想着微微低下头。唯恐吴士全看到他眸中质疑。
然而,吴士全并没有留意龚延神色。他背后忽然如火烧一般疼痛难当。
这不是头一次,但却是最疼的一次。
吴士全强忍着疼,弯起唇角对龚延笑了笑,“你先回吧,容我斟酌斟酌。”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想吃烤羊腿。龚延闷闷应是,“下官这就去灶间给您催催腿儿。”说罢,转身就走。
屋门打开合上的功夫,吴士全已是汗流浃背。
痛入骨髓大抵就是他现在这样吧。吴士全这般想着,从椅子上滑至地面,整个人好似煮熟的虾子,痛苦的蜷缩着。
与此同时,一股若有似无的黑气自他背后徐徐而出,慢慢飘至吴士全眼前。
吴士全眼角扫到黑气心惊不已。
虽然不是头回火烧火燎的疼,可冒黑气却是头一回。鼻翼翕动,没闻见焦糊味。吴士全略微松口气。
应该没有烤焦皮肉。
他吃的烤羊腿多不胜数,这点子辨认能力还是有的。
一念及此,吴士全不禁自嘲一笑。人呐,甭管处境多艰难,都得能自得其乐才行。
否则……人生漫漫,何其辛苦。
不知过了多久,背部火烧的痛感逐渐消弭。吴士全双臂撑着身体坐起来,肩背紧紧靠住椅子腿,张大嘴巴重重喘息数次方才觉得自己又活了。
吴士全捏着袖子擦去满脸汗水,擦着擦着,又觉得不大对劲。背后怎么凉飕飕的?
怎么回事?
他转头往后头瞅。这一瞅可把他吓住了。
一对黑洞洞的眼也正在看他。
“哎呦我的妈!”吴士全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缩到桌子底下。两手抱住肩膀,一边抖一边安慰自己,“没事儿,没事儿。准是刚才太疼了,疼的眼发花,脑子不好使。”
对!
就是这样。
吴士全长舒口气,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藏在桌底下。不由得哑然失笑,“老吴啊老吴,你就不能有点出息?”说着话,脑袋不受控制的往后转,那双黑洞洞的眼离他更近了,近到能看清眼白上一根根鲜明的血丝。并且他也看清了,那双眼睛长在一颗面皮干枯的人头之上,而那颗人头是以一股若有似无的黑气与他后背相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