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冽盯着她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纵有千万个不愿,可一想到奄奄一息的太后,便什么都不能说。
满肚子的苦涩,只能自个儿嚼吧嚼吧,生吞了。
方嬷嬷眼圈红通通的,泪光莹莹,半晌劝道“王爷,您快去偏殿歇一歇吧,老奴去给您拿些吃的来。”
“拿酒来。”
方嬷嬷梗了梗,叹口气,隐忍着泪水走了。
云冽走进偏殿,那是他年幼时的居所,一器一物,都还维持着他离宫建府时的样子。
床上有一个破旧的布娃娃,缝缝补补,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云冽拿起布娃娃,恍恍惚惚地摩挲着。
这布娃娃是太后亲手缝制,幼时伴他入眠。破得不成样子,他都舍不得扔。
“母后啊母后,您宠冽儿整整二十年,为何唯独此事,偏偏……”
方嬷嬷端来酒菜,低着头抹着泪,进内室来请云冽。
“王爷,酒菜已备好,您多少用些吧。”
云冽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提起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
“王爷,您少喝些,慢着些,身子要紧啊!”
云冽抬眸,只见一张含着泪光的脸,胖墩墩的,很是慈爱,正用沉痛的目光瞧着他。
他眼前一花,不觉恍惚,忽而又觉得那双眼变得说不出的凌厉威严。
继而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王爷!”方嬷嬷大惊失色,疾步奔上前来扶住他,“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唬老奴啊!”
云冽大口大口地吐血,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将整个前襟都染红了。
他只觉得耳边嘈杂得很,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嗡嗡飞舞,头疼欲裂。
眼帘张了张,挂不住那过于沉重的分量,无力地阖上了。
方嬷嬷险些当场厥过去,忙将他放平,打着趔趄跑出偏殿。
“太医!太医!王爷吐血啦!太医快来啊!”
历经四十余年宫廷生涯、见惯大风大浪的老嬷嬷,慌得六神无主,泪流满面。
慈安宫顿时乱作一团。
太后被闹嚷嚷的声音吵醒,不悦问道“何事喧闹?”
常嬷嬷脸色发白,战战兢兢道“回太后,王爷他……”
“他怎样?”太后一惊,浓浓的不安袭上心头。
“王爷吐血,昏过去了!太医正在诊治,还请太后稍安勿躁。”
太后大惊,本就苍老的脸,瞬间失了血色,忙道“快,扶哀家去瞧瞧!”
“太后,您凤体抱恙,当静心安养才是。”
“冽儿吐血昏迷,哀家如何能静得下心?”
常嬷嬷叹了口气,思忖片刻,试探着劝道“请恕老奴多嘴,王爷对公主的心意……唉!”
太后苦笑,无可奈何地摇头“哀家岂能不知冽儿的心意?他是哀家的骨中骨、肉中肉,哀家疼他,甚于自己的性命。”
“然则哀家不仅仅是冽儿的母亲,哀家更是太后!大云的太后!”
太后深吸一口气,狠下心肠,威严地吩咐“罢了,哀家不去瞧他了,待他醒来,哀家再见他。”
她不是不心疼儿子,只是相较于儿子的爱情,大云的江山,才是最重要的。
常嬷嬷心下戚戚,难免觉得,太后对待战王,委实过于狠心了。
可她不过是个奴才,主子拿定主意的事,哪有奴才置喙的份儿?
太后忽然吩咐道“常嬷嬷,你去告诉沈青杉,就说战王吐血昏迷,半条命都去了。她心中倘若有冽儿,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常嬷嬷脸色一白,讪讪地应道“老奴遵旨。”
偏殿里,一群太医忙活好半天,又是扎针又是喂药,总算将云冽治醒了。
可他却两眼呆滞,死死地抱着那破布娃娃,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