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出殡那一日,贺兰明悄悄独自上街,看着淑妃的棺椁由夜君凝与被人搀扶的夜君泽引出了城,棺椁前还跟着襄国公张云和定远侯府的小侯爷韩子冲。丧队缓缓向城外行去将淑妃安葬在了北郊妃陵。
那是贺兰明第一次见到张云,年过花甲接近古稀之年的襄国公,并没有老态龙钟的颓丧之态,反而鹤发童颜目光灼灼,那是久经沙场练就出来的眼神,是对莫名失去一子两女的愤怒与不甘。
宁王夜君凝一身缟素,眉目紧锁,与夜君泽相似的容颜之上却无半点清明之气,他端着陶盆走在前端,雨水打湿的鞋上布满了泥渍,整个人都显得颓废。
夜君泽跟在兄长身后,由寒川搀扶着脚步虚浮,两眼中再无往日神采,只如死灰一般,肩头上被雨水浸湿的孝衣和里面的玄色衣袍黏在一起,一片一片犹如灰色的云团,压抑又让人窒息。
贺兰明看到夜君泽的一刹那,心莫名的抽疼。她问过方奕这件事是不是夜君洺所为,方奕给出的答案却模棱两可。“明儿,难道你不觉得王爷也是个可怜人吗?”她知道,方奕的心是偏向夜君洺的,他可以帮她保密,却没有办法帮她逃离这人间炼狱。
那一日她直到傍晚才回了方府,方奕在见到她后才放下心来,温柔的替她拭去脸颊上的雨水,道:“回来就好。”
贺兰明看着方奕关切的目光,忽然抬手握住他的手腕,盯着他道:“是不是该说清楚了?”
方奕看着贺兰明如雾如霜的眼神,道:“你就那么想知道?”
贺兰明松开方奕的手,静静的看着他却不回答。
方奕长吁一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缓缓道:“从哪里说起呢?故事很长,明儿那个盛夏,我便感觉不到痛了。”
贺兰明一怔,她从来都不知道方奕经历过什么,可是他轻描淡写的将自己的伤痛全部袒露在她面前时,她似乎也不再怨恨他为何会偏向夜君洺。她望着方奕说不出话来,方奕则苦笑着将贺兰明身后的房门关好,又走到窗前将窗户也关的严实。
他坐在书桌前,目光盯着桌上的笔架却失了焦,“我原名叫韩雪煜,是韩家最小的孩子,宫里那位太妃,若她还在世我要叫她一声姑奶奶,而镇北侯韩烁是我的亲祖父。”
方奕是韩家最小的孩子,在那场哗变中,韩家提前收到了风声,知道这一场灾祸怕是躲不过,为了不让韩家血脉断绝,便吩咐朝阳军中人带着年纪尚幼的几个孩子逃了出去,但却都被夜琮的天枢军抓了回来。而他被楠语用乡间买来的孩子代替,而替他的那个孩子便是真正的方奕。
那个孩子死了,直到方奕十一岁上楠语才告诉了他所有经过,将他带去了金州的芙蓉斋。
也是那时他总算清楚韩家发生的所有事,那是有意的构陷,是皇帝怕大权旁落的忌惮,盛极一时的镇北侯府就如风中之尘般飘落。
他和夜君洺相遇,便知对方心思。他想要复仇,夜君洺想要皇位,两人一拍即合。在影宗里夜君洺是宗主,而他是副宗主,这也就是为何他什么事情都清楚,也只有他可以从夜君洺手下救出贺兰明。
那些年他住在萧府,与夜君洺为伴,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彼此产生了太多的牵绊。也许是因为两个人身世凄苦的缘由,竟是彼此温暖无法割舍。从前的利用变成心甘情愿的付出,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也是夜君洺没有想到的。
夜君洺为了能让自己从这份奇怪的情感中抽离,有时甚至会将他打的遍体鳞伤,可他却从未有过一丝离心。就这样他甘愿入朝为官,甘愿为他铺平通往帝王的道路。
“可我们呢?”听到这里,贺兰明不禁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