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声!狂乱的轰鸣声!
藤蔓变成碎泥,列车扭曲弯折——达成了短暂的平衡。
当然,若是放眼整个战局,平衡并不存在。
“我管你他妈是啥!别挡着我——救我哥们儿!!”
巨斧一晃转成三米宽,动力装置伴随着机械轰鸣自手臂攀附而上,在尾部拉出狭长的深蓝色烈焰。
雷纳德怒吼着,
劈!
轰!!!
两股力量对撞在一起,雷纳德占了上风。
犀鸟半跪在地上,手中那被王锦相赠的,镶嵌宝石的长刀,此刻缠绕着从他身体中生长而出的藤蔓。
他用这东西挡住了雷纳德的斧子。
“咳…噗!”
惨绿色的血液滴在膝盖附近龟裂的土地上,犀鸟抬起头,跟雷纳德对视。
“你是王锦的同伴?”
“我是他兄弟。”雷纳德皱了皱眉,依旧把斧刃压在对方肩膀上,“你是…犀鸟?”
他记得王锦说过这号人,也认得这张跟孔雀相差无几的脸。
只是犀鸟的态度,让他不得不防范。
“嗯,我不是你们的敌人。”犀鸟缓缓松开手上的武器,“准确来说,我们会成为同伴。”
“说清楚点,没时间跟你扯。”雷纳德撤掉了斧头。
“呼…”犀鸟浑身一轻,他摇晃两下,站起身。
“该怎么说呢…”
“很多年前,我跟我的二重身,达成了某些约定。”犀鸟转过头。
那张白皙俊朗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
手指轻轻敲打着裤腿,王锦看着犀鸟的背影,皱眉思索着。
就现在来看,有两个人很关键。
浑身都是谜团的卡特琳娜,以及同时在鲸之港和衰败小镇出现的犀鸟。
卡特琳娜自然不用说,她是特殊实验体,是被神明诅咒的孩子,就连她周围的时间都是混乱的。
当然,这跟王锦想救她并不冲突。
而犀鸟…
王锦知道的情报不多,尤其是衰败小镇那一侧——
那里的犀鸟是在花园中孵化出来的,刚出现时懵懵懂懂,像个孩子。
自己把犹大的长刀给他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而鲸之港这一侧,
平心而论,如果让王锦给犀鸟下个形容词,那大概会是…
守序。
作为首席执法者,他认真巡逻,勤勤恳恳。
作为主教的亲信,他懂得闭嘴,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作为异端处刑官,他并不以虐待为乐,反而有着自己的信念,是“为了守护什么东西”而工作的。
如果王锦真的是“斯泊尔兹·鲍勃”,那么,犀鸟确实是个很好的前辈,老大哥一样的人物。
可惜,
回想起卡特琳娜的样子,王锦叹了口气。
“快到了。”犀鸟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王锦愣了愣神。
“抱歉啊,第一天上班就带你出来干活。但我们人手不足,大部分执法者都在补救昨天晚上的火灾。”
“没什么。”王锦摆摆手,“哪里需要哪里搬,习惯了。”
“哈哈。”犀鸟爽朗地笑着,“说真的,搜查异端可不是什么好工作啊,很多人看见我们都像看见瘟神一样,你能看开也是好事。”
“异端…”王锦向犀鸟投去疑惑的眼神。
可惜,愿意给他科普很多工作技巧的犀鸟,这次什么都没说。
“老弟,别去了解这些东西,那些异端很能忽悠人的。”
“他们定时举行集会,互相交换书籍资料,想着推翻我们的宗教…啧。”
犀鸟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面前停下脚步。
他的表情变了。
从爽朗的笑容,变成了深深的厌恶与恶心。
这样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又变成了死水般的平静。
咚,咚咚。
他轻轻敲门。
“您好,有人在吗?”
——
“早上好,菲尔小姐。”
“您今天也很有精神。”
“愿三圣庇佑你们。”菲尔点点头,露出笑容。
修女们走出修道院,清理着砖瓦废墟。
菲尔跟人流擦肩而过。
这让她觉得自己是溪水中的石头,无比显眼。
菲尔咽了口唾沫,紧了紧环抱在胸前的双手。
不要…不要被发现…
嘭。
菲尔关上木门,插上锁头。
黑色修女服形成的小溪被这扇水坝拦住了,菲尔微微松了口气。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自己的房间,大部分修女住的是通铺,菲尔是个例外。
作为其他人眼中最虔诚的修女,火刑之神与穿刺之神的信徒,她理应拥有自己的房间,来进行跟神明有关的活动。
比如在身体上打下印记,再比如,用火焰灼烧皮肤——至少别人是这样认为的。
实际上…
菲尔看了看角落里那被布蒙上的神像,用力吸了口气。
起身关上窗户,拉上窗帘,确认再也没有人能看到屋里的情景后。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菲尔小声嘟囔着,缓缓掀开那轻薄的,黑白相间的修女长袍,
用沾着泥土的手掌,把一直抱在怀里的书,放在写字台上。
沙…
菲尔抚摸着那本陈旧的笔记,眼前再次浮现出好友的身影。
吉娜,那个脸上带着雀斑的姑娘,她温柔,善良,最见不得孩子受苦。
而这样的人,在昨天被送进了圣墙中的审判所,罪名是“被魔鬼诱惑”,也就是——异端。
不出意外的话,对吉娜的拷问应该在昨天夜里…或者今天早上结束。
“呼哧…”菲尔深呼吸。
她很清楚面前的笔记代表着什么,那里面充满了异端的言论,是魔鬼诱惑人们堕落的载体。
作为虔诚的修女,她应该立刻把这本书交给教会…不,或许压根不该去把它挖出来。
可是…
菲尔犹豫着。
她不喜欢教会的作风,不,应该说是…厌恶。
用孩子做实验简直是丧心病狂。
怀着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少,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神职人员,也就是菲尔的亲朋好友。
吉娜的悲剧发生过很多次了,菲尔也清楚,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人,前仆后继,永不停止。
那么,能让那么多人献上生命的学说,到底写了什么?
不,不能了解,就连想都不要想。菲尔告诫着自己。
会死的。
会作为异端死去,会在火刑架上痛苦地死去。
沾着泥土的手掌微微握紧,衣料上起伏不平的褶皱像是她忐忑的内心。
“哈…什么嘛,我哪有这种胆子。”
手掌松开了。
菲尔露出释然的笑容,站起身,拿上笔记。
把它交出去吧,交给教会,自己还能将功补过。
大不了以后都没有独立卧室了…
“菲尔姐,我想求你件事!”
“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就算他们杀了我我都不会说。”
“北山最大的石头下面,有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那是我们用生命去追求的——让镇子不再有牺牲者的办法。”
“你也不喜欢教会这一点吧?那么…菲尔姐,我能相信你吗?”
吉娜最后的托付在耳边响起,菲尔深吸一口气。
哗啦!
书页像是蝴蝶般张开翅膀,妖异而绚丽。
修女一字一句地阅读着,面色庄严肃穆。
为了不辜负友人所托,也是为了不再有孩子死去…
菲尔,投身地狱。
——
“贵安。”犀鸟笑得彬彬有礼。
从事异端审查时的他,跟王锦熟知的犀鸟完全是两个人。
并不是“名侦探吕布”,反而机警的不像话,有种莫名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