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锦目瞪口呆,王琳则迅速激动起来。
“抱歉,我,听错了。”安妮把手缩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可惜,这并没有什么用。
女人迅速联想到了什么,她面色复杂地看了看王锦,又看了看安妮,刚才的担忧一扫而空。
——
晚饭结束,安妮送王锦出门,踮起脚尖给他穿上外套。
“小琳和老妈就拜托你了。”王锦蹲下身,看着女孩给自己整理衣领,“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另外…还是不打算给我解释吗?你刚才的最后一句话。”
“不打算。”
“安妮妈妈,答应我好不好?”
“这是犯规,”安妮摇摇头,伸手捏住王锦脸颊,向着两边拉扯,“狡猾。”
“好好…”王锦伸手捻灭她的呆毛,“我走了。”
“嗯。”安妮抱了抱王锦,“明天,我会回家。”
“那就…期待着还能见面吧。”王锦挥了挥手。
——
窗帘被晚风吹起,底部的挂饰敲打着茶几,发出哗啦响声。
空调没开,电视没开,玻璃杯依旧倒在那里,一切都维持着原本的样子。
女孩抱着双腿,在沙发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胡小北颤抖着。
她想到了久春。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缩在沙发上等王锦回来。
就是那次,她第一次意识到王锦跟自己不同,他会受伤,会死去,会面对终将到来的那天。
那时候的她懵懵懂懂,只是对这些有着本能的恐惧。
再后来,青丘的长辈离世,死亡两个字正式摆在她面前,冰冷,厚重。
恐惧有了实体,在她心中埋下种子,生根发芽。
胡小北抬起头。
天空很阴沉,没有星星。
她想到了幽海之旅,想到了跟王锦在月光下的谈心。
当时的自己,说好了要陪他到最后。
自己表现得很坦然,云淡风轻,就好像不在乎内心的想法一样。
真的不在乎吗?
怎么可能。
真的走到了这一刻,胡小北才发现自己很害怕,害怕到浑身发抖,站都站不起来。
她会陪王锦走到这一刻,之后呢?
望着他痛苦死去,目送他化为灰烬,再…
胡小北不敢去想了。
她突然意识到王锦的做法真的是在为自己考虑,如果是不辞而别,还能怀有微小的期待。
万一他去找其他办法了呢,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回到自己面前,再揉揉自己的耳朵,叫一声小狐狸。
那样的话,自己就能等下去。
五年,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甚至更久。
是…这样吗。
胡小北垂下眸子。
她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事,明白了四太奶为什么选择了离去,明白了为什么在家人口中,父母一直下落不明。
这些细小的悲哀串联起来,成为无法反驳的结论。
虚假的期待,要好过残酷的现实。
有些道理要经历之后再过很久才能明白,就像是童年的胡小北漫无目的地掷出匕首,刺中了今天的她。
正中心脏,撕心裂肺。
逃避吧。她想着。
傻仔不会回来了,自己了解他。
不告而别确实是最好的办法,逃避是正确的。
没错,就是这样。
胡小北缓缓起身,摸索着想要把灯打开。
啪嗒。
玻璃杯摔在地上,成了一地尖锐的碎片,将赤着脚的她困在原地。
胡小北麻木地迈开步子,碎片扎进脚底,血液缓缓流出。
她的动作停住了。
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哗啦哗啦的钥匙声响。
嘎吱。
门被推开,少年拍了拍外套上的雨水,“那个…我回来了。”
胡小北在黑暗中抬起头,默默看着王锦。
她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机票退掉了,我用那个钱给你买了蛋糕,零食,还有花。”王锦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
“白天的事对不起,我惹你生气了,想怎么骂我都行。”
“不是都要逃走了吗?”胡小北的声音颤抖,几乎要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既然想着逃走为什么还要回来,我明明已经…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下楼的时候看到屋子里没亮灯,你平时开着小夜灯睡觉,会怕黑。”王锦的语速很慢,“我想着,不能再让你害怕下去。”
“然后就回来了。”
“我知道这个说法听起来很随意…但我真是这么想的。”
“意思是说,你连小区都没出去吗?”胡小北呆呆地询问。
“嗯…东西是在超市买的,两栋楼以外那个。”
“我想着尽可能快一点,跑了两步,然后…蛋糕有点…走形,不过是你爱吃的巧克力味。”
王锦笨拙地解释着。
“噗…”胡小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却笑了起来,“什么啊…”
“你的不告而别只是去买了零食...还都是我爱吃的...”
“傻仔你是…笨蛋吗?”
“大概吧…”王锦没有开灯,黑暗盖住了胡小北的泪痕,也盖住了他脸上的血迹。
“抛下身边的人突然消失,我不想做出那种事。”
“越往前走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就拼命赶回来了。”
他迅速走过去抱住胡小北,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对不起,狐狸。”
“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会恐惧,这样看来,问题好像完全没有得到解决。”
“才不是。”胡小北轻轻摇着头,“已经解决了。”
女孩微微向后仰去,望着王锦的眼睛,“我不再害怕了,傻仔。”
“但是,”胡小北话锋一转,还带着泪水的眼中闪过点点狡黠的光。
“傻仔确实让我不开心了那么…一小会儿。”她伸手在空中比划了长长一段距离,又缩短成点。
“你要补偿我。”
“用剩下来的所有时间,跟我好好告别吧。”
哗啦。
长长的清单在王锦面前展开,上面写满了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
“太多了点,全完成要好久。”王锦无奈地笑笑。
“我很贪心的,傻仔。”她踮起脚尖,在王锦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准备好了吗?”
王锦深吸一口气,对她伸出颤抖的手,“随时奉陪。”
双手触碰的瞬间,无数画面在王锦面前迅速闪过,最后定格在病床上年轻的他,被众人簇拥的那一刻。
下一刻,周围的景物扭曲起来,幻境逐渐破碎。
王锦再次睁开眼睛,身上的痛楚尽数消失。
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金面具。
跟上次不同,这次王锦没有变得虚幻,脸上没有冒出银面具,就连那些二重身都没出现。
考验已经结束了。
破碎的面具下,犀鸟那半张脸的表情无比复杂。
“这算什么?”他皱起眉头,向王锦质问,“你做了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王锦摇摇头,“我没解除内心的恐惧,还是怕死,还是害怕离开她们。”
“这是近乎无解的杀招,照这样下去,我肯定会死。”
“但是考验结束意味着恐惧已经被克服,这说明…”
王锦愣了愣,他想到了胡小北的话。
“傻仔,我不再害怕了。”
是这样啊。王锦露出笑容。
被克服的是胡小北的恐惧,她用这种方式,将必死的局面硬生生给解掉了。
“在鲸之港外面也能想出这种天才的办法,不愧是她啊…”
王锦看着一头雾水的犀鸟,活动了两下胳膊。
左手,右手,全都能动。
还动的很轻松,充满力量。
这简直给人一种突然卸下沙袋的感觉,轻飘飘的,仿佛能一飞冲天。
王锦猛然窜了出去。
他伸手抓住犀鸟的衣领,用力把对方掼在地上,照着脸就是几拳。
“考验够了吧?现在换我考验考验你。”
“这里是哪,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出卡特琳娜,以及…”
“叫阿尔帕斯来跟我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