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赵匡胤就拉着弟弟来皇长孙府请罪了。
郭宗谊看着被揍得鼻青脸肿、抽噎不止的赵匡义,责备道“他尚且年幼,元朗何故下如此重手?”
赵匡胤叉手一礼“打在他身,痛在臣心,只是幼弟已经十二岁,不再是无知小儿,白日里冒犯了殿下,臣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你教训弟弟我管不着,但我白天已恕他无罪,你现在却将打成这样,带来我府中请罪,欲置我于何地?”郭宗谊冷声道。
赵匡胤一愣,自己终究是想差了一截,但平素里温文敦厚,总是笑脸迎人的殿下此时已面罩寒霜,他知道不能解释,只得以首叩地“臣愿领罚。”
郭宗谊哂笑一声,轻描淡写道“你倒是个混不吝,我可没权罚你,你自去吧。”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前厅。
赵匡胤心下大骇,若是打骂一顿,他尚且不惧,是他不知分寸在前,但听殿下这冷淡语气,恐是生了嫌隙,这才是最要命的。
他急忙抬头,正要解释,却见那座位上已空无一人,登时心中便泛起一阵酸楚。
自上元节那日与殿下相遇,他便一直对自己青眼相加,每次在宫中遇到了,都会停下来寒暄几句,偶尔也赠些小礼物。
次数一多,连陛下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前两日还向都指挥使垂询过,这出人头地机会眼看着就要来了,却被他一时失智弄砸,怎么不叫人懊恼泄气。
张巾袖手一旁,冷眼看了片刻,才出声提醒道“赵行首,该走了。”
赵匡胤失魂落魄的起身,拉着幼弟离开,赵匡义此时也蹑足噤声,乖巧的跟在后面。
及至府门,一个头发灰白的老郎中拦住去路“阁下可是东西班的赵行首?”
赵匡胤回过神,仔细看了他一眼,确定不认识,便拱手道“正是,敢问老丈?”
“噢,某侍御医韦成玉,现掌皇长孙府医药,奉殿下之命,为你幼弟诊治。”老郎中自报家门。
赵匡胤心中一暖,激动拜道“多谢韦御医。”又拉着赵匡义,按下他的头,朝府内拜道“多谢殿下垂怜。”
韦成玉捋着胡子,笑了“我们这便启程吧。”
郭宗谊回到后堂,曹翰、李昉、吕端皆在,吕端不解问道“殿下既对赵行首此举不满,为何又派韦御医去给那小儿治伤?”
曹翰惊讶的扭头瞥了眼这愣头青,这书呆子连这都看不出来吗?还敢当面问。
李昉也轻扯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嘴。
但话已说出,他亦知自己失言,脸色瞬间涨红,忐忑不已。
郭宗谊却笑着摆摆手,解释起来“元朗是做给我看的,若是骂了平常人,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何况他下手确实太重了些,说到底,赵匡义挨的这顿打,其实是为我的身份所累啊。”
“殿下仁厚。”吕端似乎明白了,起身拱手道。
曹翰闻言不禁自疑起来,殿下此番敲打,难道不是恩威并施之意,内圣外王之举吗?
三人神情尽收眼底,郭宗谊会心一笑,摸不准就对了,领导哪能让底下人摸准心思,何况虎狼环伺的五代。
不过,他此举确实是为了敲打,但差人给赵匡义治伤,却是真心实意,没有谋算在内。
郭宗谊督抚流民,正是用人之际,此事满朝皆知。
他对赵匡胤礼遇有加,却敬而不用,暧昧的态度难免会令他患得患失,出了点事,不及思虑周详便急吼吼的领着弟弟过来表忠心。
借此机会,敲上一棒,也好让他清醒清醒。
此人有雄才,有雄志,不是池中之物,对这种潜力无限的人中龙凤,若不能在他微时让他怕你、敬你,假以时日,就再也压不住他了。
可这种心思,怎么能在下属面前挑明了说呢?
郭宗谊命人搬起案上一摞文牍交与李昉,道“我们继续,先前开封府来报,首批流民三万人已在邺都集结,将由镇兵护送着启程,旬日即达,此是名册,你们收好。”
王殷的效率很高,出乎郭宗谊的意料,兴许是阿耶的信起了作用。
李昉翻了几页,奇道“这案牍是何人所制?凭户而编,人口貌龄,专擅职当无所不有。”
“是比部员外郎领三司推官薛居正,李相颇为器重此人,遂荐与我,负责流民造册编户之事。”郭宗谊答道,但模板其实就是郭宗谊先前绘制的户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