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谈完,郭宗谊便没心思跟李榖闲聊,坐在位上,如坐针毡,言语之间也是敷衍了事。
李榖人老成精,瞧出端倪,便不再勉强,起身告罪道:“殿下,老臣身体不宜久坐,不能陪殿下了,您看……”
郭宗谊连忙起身,关切道:“李相身有隐疾?要不要我找来府上的侍御医来瞧瞧?”
“谢殿下关心,其实也不算什么隐疾,就是年纪大了。”李榖呵呵笑道。
“既如此,那李相请便。”郭宗谊心中窃喜,这老狐狸,还是挺识趣的。
“那殿下您?”李榖欲言又止。
“我去后苑寻了符家三妹,就便告辞。”
“险些忘了。”李榖装模作样地一拍额面,“年纪大了,记性就差,老臣这就让人带您去后苑。”
说完,便唤来门外管家。
郭宗谊与李榖拜别,便随管家往后苑走去,一路穿廊过阁,弯弯绕绕,走了半刻钟,才到后院的月洞门前。
郭宗谊已经隐约听到墙后的袅袅琴音,和娓娓吟诵之声。
管家折过身,深鞠一礼,声音略显紧张:“殿下,园子里我不便进去,您……”
“有劳了,我自去便可。”郭宗谊温声道。
“谢殿下体谅。”管家微松一口气,叉手告退。
郭宗谊待他走远,才正正头冠,理理衣袍,昂首迈步进园,寻着琴音找去。
李榖家的这处后苑占地颇广,装扮大气,郭宗谊接连穿过三个形态各异的月洞门,才在一畦小池边的四方明堂前找到他们。
这些京中望族的年轻子弟约有二十余人,男女各半,在堂前青石铺就的开阔平台上分东西两边对坐,十数名男奴女仆在一旁伺候。
席间摆着一排矮几,上置有笔墨纸砚、酒盏银杯,还有各色果子香糕、干货蜜饯。
琴音传自与明堂隔水相望的一处小亭,叠土而建,与明堂互为对景。
郭宗谊目光人群中扫了一圈,发现不少熟人,李未翰果然也厮混其中,正与身旁一名穿着圆领襕衫的青年在低声交谈。
可看来瞅去,他也没发现李俞的身影,难道大半年不见,她长变样了?
恰在此时,小亭内一曲抚罢,余音未绝,郭宗谊心中一动,莫非在那亭中?
堂前男女听得曲罢,齐齐鼓掌喝彩,亭中珠帘挑起,袅袅婷婷走出一名豆寇少女,正是许久未见的李俞。
郭宗谊定定看着她,今日李俞破天荒没有着裙,而是男装女穿,着一身靛青鸟纹圆领袍,头发扎成高髻,横插着一枝乌木发簪,直眉入鬓,胭脂浅抹,看上去利落干净,英姿飒爽。
许是察觉到有人注视,李俞回望过来,怔了半晌,突然呀一声轻叫,急忙以袖遮面,退回亭里。
堂前仕子纷纷望过来,见一琢玉郎君挎剑直立,各自低头议论,来者是谁。
郭宗谊这大半年长高不少,模样气质亦稍有变化,文气内敛,英武外放,有些剑胆琴心的味道。
但也有熟悉的一眼便认出他来,僻如堪堪迈入少年的赵匡义。
侃得正欢的李未翰察觉到众人目光,扭头看来,一见到他便霍然起身,兴奋地招手:“表弟!表弟!”
他这一喊,在场众人都知晓来者身份,纷纷起身肃立,原本的融洽气氛荡然无存。
郭宗谊苦笑,走到席间,与众人见礼。
在场男子多有官身,施臣礼,女郎们则叠手屈膝,行万福礼。
“诸位有礼。”郭宗谊拱手下拜,未及起身,李未翰便急吼吼地凑上来,拉着他问东问西。
“表弟这两日去了哪里?今日也是来参加文会吗?等会可有空闲?”
郭宗谊连连摇头:“我今日是来拜访李相的。”
“那表弟速去,然后再来园子,我们一道填词作诗,饮酒听琴。”李未翰松开手,催促道。
“我已经拜访完了,来这里是寻符家小妹的。”郭宗谊无奈,大半年不见,表兄光长块头,不长脑袋,又蠢笨了一些。
“哦!”李未翰恍悟,以手遥指池对岸的小亭:“你说的那符家女童在近雪亭里,跟李俞在一块儿。”
“多谢表兄。”郭宗谊微一拱手,便欲往那近雪亭去。
李未翰一把将他拉住,热情道:“天色尚早,表弟急着走?”
郭宗谊止步,抬头看了看天,反问李未翰:“倒是不急,表兄有事?”
李未翰大手一摆:“无事,但你来都来了,不饮上几杯,留一副墨宝再走?”
“是啊殿下,稍坐一会吧。”其余人也随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