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适时响起声似洪钟的粗野叫骂声:“哪个黑了心肝的腌臜泼才敢偷袭到你爷爷头上!还不快快滚出来给爷爷受死!”
下一刻,包间外直冲冲闯进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白花花的肥肉将衣衫撑得像充满气的皮球,衣襟敞开半截露出胸前一撮黑毛,分外结实的脑袋上镶着两颗铜铃似的牛眼。
行秋看看这人,又看看蹲在一旁的时迁,再看看这人,迟疑着问道:“你……就是原本要来服侍我的?”
真正的伙计捂着脑袋龇牙咧嘴说道:“我就是,不知是哪个天杀的背后偷袭把我打晕,刚刚才醒过来,不是有意耽误,小官人勿怪。”
行秋心里暗暗吸了口气。
要不是时迁临时起坏心抢了这差事,这会给他按摩的就是这个白皙版的李逵了,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好。
他指了指时迁:“就是这人把你打晕的,经我一番教训,他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愿意拿出二十两银子作为赔礼道歉的补偿。”
伙计听到前半句,原本要冲上去打人,再一听到银子,脸上怒意瞬间无影无踪,喜笑颜开。
“不疼不痒的,皮都没破半点,二十两也太多了。”显然他也看出来了这两个里谁才是真正掏钱的。
说是这么说的,手上却毫不客气地去掰时迁攥紧的手指:“官人您说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嘿嘿。”
时迁紧紧攥着银子不肯松手,被伙计一水瓢敲在脑袋上,趁着他痛叫卸了力气的时候抢走两锭银子:“拿来吧你!”
行秋又安慰他两句,得了一笔横财的伙计对遭遇横祸这事不仅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还希望再来一次。
“官人下次再来记得还找我啊,我干这行十几年,精通多种推拿手法,保证把您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这个就算了吧。
行秋努力挤出和善可亲的微笑:“好的,下次一定。”
伙计带着银子喜气洋洋地往外走,经过时迁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从他脚上踩着过去,而时迁被他踩了一脚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眼角含泪表情悲伤地躺在地上,像是人生彻底失去了希望。
行秋好笑地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别演了,快起来吧,地上多湿。”
时迁转了转眼珠子没有动,行秋问他:“识字吗?”
啊??问这做什么?时迁愣愣点头,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只能下意识回答:“略识几个。”
下一刻,一块方方正正的金镶玉腰牌被扔进他怀里,时迁举到眼前,一字一字往外念着:“如、朕、亲——!!”
这下才是真正地吓出一身冷汗,时迁只觉得自己魂都要飞了。
他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跪着,心里七上八下打着鼓,他从小混迹市井极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来行秋不是个喜欢为难人的性子,因此才会使出诸多讨巧卖乖的无赖行径,目的不过是为了逗对方一笑多捞点好处。
但这块腰牌一拿出来,他是半点念头都不敢有了,只盼着能平平安安从这里出去就行。
行秋见他满头冷汗的模样怪可怜的,便也不再吓他:“你先起来吧,有什么事咱们出去再说。”
时迁这下老实得不能再老实,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从香水行出来,行秋取了寄存的马和行李去找安道全,时迁就跟在他身后两个身位的位置,一句都不敢多问,逃跑就更别说了。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既没有把你送去官府,也没有放你离开?”行秋慢悠悠回头问道。
时迁垂着脑袋恭敬道:“官人做事自有您的道理,小人不敢胡乱揣测。”
行秋笑了笑,直言不讳地说道:“实际上,我把你带上是因
为我很看好你,我看中了你的潜质,希望你能跟在我身边做事。”
时迁功夫低微,不以摧城拔寨的直面冲锋见长,留在旁人心里的多是个只会偷鸡摸狗的形象,因此在梁山一直不受重用,一百零八将中只排了个倒数第二席的名次。
但他却做过好几件事关战局的关键性大事,是个刺探情报、敌后破坏的特战高手,这样的人才自动送上门来,哪有让他白白溜走的道理。
时迁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小人这样的身份,也能为官人效力吗?”
他暂时还不知道行秋的具体身份,但能拿出皇帝信物的人,怎样都差不到哪去。
行秋微笑看着他:“你觉得你是什么身份呢?”
时迁讪讪一笑,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小人不过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贼,身份低微,一辈子只学了些拿不出手的东西,道上稍有些名气的好汉都瞧不上俺这样的。”
“你说得不对。”行秋边走边说,“你能绕过门前接待的伙计,悄无声息潜进去没被人发现,还成功替代了他人的身份,光是这样的本事,就足以让我另眼相看了。”
行秋说的是心里话,他从香水行大门口一路走到包间,每隔几步就能看到伺候的伙计,能一路瞒过这些人混过去,他的本事的确不小。
时迁被他说得心情激荡,他深知自己这样功夫低微的盗墓小贼上不了台面,到哪都是被人看不起的那个,谁想有一天,竟有人承认自己的不凡之处,还是位身份尊贵的官人。
他忍着激动:“官人真觉得我能为您效力?”
“当然。”行秋含笑点头,“你先跟着我,等我去了东京,再给你找个适合你的差事。”
这种时候他又觉得,身上挂个官职也挺好的,一些差事或低等官职就可以分给其他人,也不至于每次都要拿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去找赵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