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玉,上前来。”
赵佶突然叫了一声,霎时,全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行秋不慌不忙整理好衣摆起身,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缓缓走到赵佶的位置跟前。
许多人早早就听说有个能预知前事的厉害人物,真正见面还是头一回,定眼一瞧,先不管本事是真是假,那身如空山新雨般清爽又不失优雅的书卷气,以及少年人难掩锋芒的侠气,让在场大多数士大夫们的印象分率先拉满。
读书人当如是啊!
赵佶显然也这么想的,至少他对着行秋的时候,比对着只会跟他顶嘴的倒霉太子笑容要灿烂很多。
他向在场官员和宗亲们介绍了行秋的身份,着重声明前几次灾祸,都亏了他提前预警,朝廷才能迅速反应,做出措施。
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在没确定之前,许多人仍旧把它当做某人自抬身价的笑谈,直到此刻亲耳听到赵佶这么说,他们才知道,原来世上真的有得道高人,并非人人都是林灵素那样的骗子。
能预知前事的大佬……
一瞬间,在场许多人看着行秋的眼神灼热得像滚烫的岩浆,心里各有各的打算,琢磨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人拉到自己的阵营。
行秋连忙借此澄清:“我只是个稍微有些慧根的凡人,得了仙家点拨,又借了官家几分龙气,才能对未发生的灾祸有所感应。若非官家庇佑,我也什么都算不出来的。”
哦,原来只能预知灾情啊。
一些人歇了心思,还有些目光却更加明亮,如提供救灾资源的吏部与祠部司。
以往筹措救灾经费的方式,有一项是卖度牒与卖官鬻爵,各项核实、登记、发放度牒等手续繁琐不说,次数多了,效果明显没刚开始施行时那么好了。
若是能次次都提前知道,将灾情的损失最小化,先不说对吏治有着积极的影响,他们这些干活的人也能省不少功夫。
赵佶没想这么多,他只是单纯高兴于行秋会说话,事事都不忘捎他一把。
高兴了就要封赏,想起之前数次赐官都被少年拒绝,想了想,他决定不让他做那些又烦又累的活,就领个清贵又荣耀的闲差,这样不管走到哪,都不会再有孟州知府这样的人阴奉阳违,不把他放在眼里。
脑筋一转,他想到一个本朝还没有封过,但无比适合行秋的差事。
“传朕旨意,行秋功德昭昭,威名远扬,造福万民,今特赐国师职,食俸终身!”
中书舍人一脸懵地从案几后起身:“……臣领旨。”
国师?什么鬼?本朝有这个官职吗??
不过皇上说啥就是啥,他都能给自己封道君皇帝,干出任何荒唐事也不奇怪。
有脾气急的大臣立刻起身劝谏,说本朝从来没有这个先例,官家这么做不合规矩。
紧接着又有人说官家做得对,行秋挽救了多少百姓,功德谁都看得见,又没有领实权,封个国师怎么了,备受官家宠爱的林灵素虽没有国师之名,但一应待遇不都跟国师没什么两样吗?
本来心中不平的官员一听这话,对啊,林灵素那个跋扈的骗子都能当国师,行秋怎么就不行了?
他既不像林灵素一样眼睛长头顶上,仗着官家的宠爱不把王公大臣们放在眼里,也没有干预朝政,侵害百姓利益,更没有与官员争利,无论怎么看,行秋都比林灵素好太多了啊。
即便他的内在不像表现出来的这般温雅和善,让他去跟林灵素斗,不论谁吃亏,都是大臣们乐意见到的。
这么一想,不管是赞成派还是反对派,都真心实意地表达了各自的祝福,行秋一脸茫然地接受四面八方的道贺,这幅模样,看上去就像被突如其来的喜讯炸晕了。
行秋也没想到赵佶突然搞这一出,不过,这个封赏对他来说只好不坏,不用在衙门坐班,还顶着这样一份殊荣,哪怕到了大权臣蔡京跟前,也能讨到几分薄面。
国师,国师,听着有多高大上,但只是个没任何实权,吉祥物一般的存在,跟小说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跺跺脚就能影响朝堂局势的那种完全不是一回事。
只要赵佶高兴,他可以把宫里一百多个道士全部封为国师。
行秋小声叹了口气,眼神犹豫,踟蹰片刻,才万般无奈地轻轻叫了声:“官家……”
就像被封赏完全不是他想要的,是皇帝不顾他的意愿非要给他塞,他实在推辞不过,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下来。
赵佶自己在权利最高点,却十分欣赏所谓文人傲骨,对方越是不看重功名利禄,越是表现出对此不屑一顾,他越是喜欢。
见到行秋这么为难,他乐呵呵地笑着,一手指着他,对身旁的赵楷说道:“你看,果然被吓到了,还好我没提前给他说这事,否则他又要像前两回一样,无论我怎么劝都不肯接受赐官。”
赵楷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屡次拒绝父亲的封赏,难道这人竟是个难得的与世无争的君子?
子肖其父,赵佶对行秋很欣赏,赵楷自然是紧随其后,在容貌气质的加分下,对方屡次拒绝封赏的态度,更让他对其好感大增。
赵楷轻轻笑着道:“国师到底年少,父亲您这么猝不及防的,他肯定没半点心理准备。”
赵佶的心情十分愉快,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提前说了就看不到枕玉变脸了,从认识到现在,我还没见过他这幅茫然无措的样子,今天总算看到了。”
行秋这时才苦笑着说道:“行秋自觉对社稷没什么建树,当不起官家如此厚爱,但也实在不忍三番两次的驳了您的好意,唉——”
他叹了口气,一手掀起衣裳下摆,郑重拜谢:“行秋谢陛下隆恩。”
领了封赏,再次回到座位上,时迁和武松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
“官人,您这也算是一步登天了。”时迁不了解朝廷的官制,只是觉得国师这个称呼听起来就了不得。
行秋笑着摇摇头,没有回他。
哪有什么一步登天的事,官场上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占了这个位置,势必要挤另一个人下去,各个势力和党派之间盘根错节,即便贵为皇帝,赵佶也没有想换谁就换谁的能力。
外人眼中真正算得上一步登天的高俅,从一个小小书童走到太尉,在原著里只是一两章的篇幅,实际上这之间有二十年的时间跨度。
宴会即将结束时,一个小太监给他说等会稍微留一下,官家有话跟他说。
行秋猜想,估计要问自己未来皇帝是谁这回事。
其实如果能借此把赵桓拉下去,行秋十分乐意,反正赵佶自己都有这打算,但他实在没办法保证,新上去的赵楷做得就一定比赵桓好吗?
屎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啊,为什么要让他面对这么痛苦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