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之中,三道洪钟之声自北峰遥遥传来,声若雷霆震碧宵,数千道功德金条如同游龙一般朝天上飞去,贺拜着新神的飞升。
“大家快听——北峰又敲钟了!!”
“北峰那口拜神钟,只有千年前蛇祖飞升时才响过,今日飞升的到底是哪家的祖宗?”
“当真奇怪,四峰竟然无一峰竖旗……”
“看位置不是在南峰就是在东峰!”
狐苓前方的豹子夫妇艰难的抬了半个身体,忽然猛地将脑袋砸向地面,一声比一身沉重的闷响久久回荡在狐苓的耳边。
“弟子南峰豹十二,求仙人发发慈悲,救救我那可怜的小儿吧!”
……
足足过了三刻,天上的异象才渐渐散去。
此时的众妖也早没有了排队的心思,朝着天空再三叩首便匆匆起身离去。
族内出了这么一尊活神仙,其本家自然也将在金谷山水涨船高,日后恐能与那日益猖狂的北峰一较高下。
目前最重要的便是弄清飞升的到底是哪家的祖宗,备份重礼送去,迟了只怕连山门都挤不进去了!
经此一变,排队的队伍顿时去了大半,地上零星剩下几只妖精,浑身颤抖着匍匐在地面上尚未回过神来。
眼见主人家准备收摊关门,狐苓赶忙化回人形,大步走上前。
窗里的纸人瞥了他一眼,还是停下了关窗的动作。
“今日的异象非比寻常,竟连老夫也为见过这般阵仗,狐小友还是早些回家备礼去吧。”纸人下颚一张一合,沙哑的声音从那纸扎的凸起中慢慢响起。
狐苓低声道“还请仙人做了晚辈这单生意再走。”
“傻小子,你若能得上面垂怜一二,还要这旁门左道的东西作甚么?”纸人摇着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罢了,将功德放进来罢。”
狐苓左手捏成拳,微微用力,周身金环显露,数百道光环绕于身侧,隐隐形成一方小小的金罩。
他伸开手,向虚空中一抓,几道金环便听话的落在了他的手中。
汗湿的手心中紧紧握着功德,他向前走近一步,尽数将其放进了桌上的功德箱中。
纸人望着箱中那枚凝成金球的功德,黑白分明的眼仁向上翻了翻。
站在木窗口的少年穿着一袭清冷的白衣,身量略显单薄,唯独那张脸继承九分他母亲姣好的容貌,在月色下艳的出奇,如同雪峰上盛开的赤芍,灼灼风华。
狐族大多天生貌美,狐三娘更是号称妖界第一美人,只可惜穷其一生都在追寻那个虚无飘渺的预言,常好与各族雄兽行巫山之事。
其膝下子嗣众多,却大都面貌可怖,独独眼前这个废子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倒真令人唏嘘不已。
大抵是忆起了一些往事,纸人怅怅叹了口气,又从一旁取了方石盏,往石盏里多打了几端“今日乃大吉之日,这些便算是多送你的。”
狐苓不禁喜形于色,连拱手道“谢过仙人。”
多打这几端,足抵他在人间攒的三年五载,倒真是白捡的便宜。
“走罢,走罢。”纸人老气秋横的摆了摆手“老夫也要收摊了。”
说罢,两扇大开的木窗“砰——”的一声合上。
狐苓对着紧闭的木窗又恭敬的拜了拜,这才将一整壶白石奶背在背上,脚步轻盈地向谷中奔去。
回去的脚程足比去时快了一倍,白石府的灯笼飞快后退,慢慢的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条线。
矫健的白狐跳跃与山谷断崖之间,虫鸣声渐渐大了起来,呼啸的山风如同利刃般从他耳边劈过。
只半炷香的功夫,毛茸茸的狐爪便搭上了月灵洞向外凸出的一块石壁。
忽然,幽暗的狐眼骤然眯成一线,空气中几缕陌生的气息不经意间窜进了白狐的鼻腔,如同一道惊雷直冲天灵盖。
——不好!
狐苓的心重重沉下去,狐族的嗅觉何其灵敏,可这道气味不同于山上任何一家,这反倒让他更为警惕起来。
白狐低垂的眼眸中暗光翻涌,锋利的犬牙露出口外,喉咙中发出“呜、呜”的低鸣,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与洞中另一只妖物决一死战。
还没等他反应,洞内猛地窜出来一道黑影,竟径直撞进了他的怀里,杀气腾腾的白狐只觉身下一暖,腹部便被两只小小的蹄子紧紧环住。
奶糯的声音自那丛柔软的皮毛下闷闷响起“饿…”
狐苓浑身一僵,险些没从洞口摔下去。
清冷的月光自山涧缓缓流淌,像是九天上的银河漏下星辰无数撒向人间大地。
借着月光,狐苓怔怔望向在自己胸前拱来拱去的幼崽,以及幼崽身后那段上下扑腾撒欢的鳞甲尾巴。
阴冷的山风拂过他的背脊,狐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那壶他倾家荡产买回来炖蛇蛋的两盏白石奶,顺着僵硬的脊背“咕咚咕咚”地滚落。
脆弱的瓶壁与石面发生碰击,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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