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最上面这线,看作一横。”顾凛伸出手,在羊皮纸上点了一下,“下面闭合圆弧,则像一个口字,只不过另一半被烧毁,加之这字本身不堪入目,所以看着歪歪扭扭,反而像什么图文。”
顾凛分析之余不忘评价:“撰写之人显然火候不够,一笔烂字形如鬼符。”
将领:……
“下面被烧了一个缺口,暂时判断不出。”顾凛顿了顿,又将指尖移到了下面,“不过自右下往上,依稀能看出是个门弧状。”
顾凛了眯了眯眼,将羊皮纸轻轻往李清远的方向推去,“臣猜测,这是一个京字。”
李清远拿过羊皮纸,将顾凛分析的那个文字从头到尾看了个便,眉头锁得愈发紧。
将领忙不迭察了几眼,恍然大悟,“确乎如此,将那口字和那门弧补齐,中间烧去的部位再填上几笔,可不是一个京字吗!”
深山夜谧,一时鸦雀无声。
一股想法悄然攀上了李清远的心间。
他登时朝旁边的侍卫吩咐道:“你再去调些人手,和大理寺的人一起去营帐找类似的羊皮纸,不管损毁程度如何,只要能看到上面的字迹和线条的,通通拿回来。”
他先前虽和顾凛起了争执,但大事面前,却不会感情用事。
侍卫行礼道:“是。”
将领摸着胡子询问,“末将斗胆问一句,不过一个字而已,能证明什么吗?”
顾凛冷笑,“从敌营搜出来的图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还印着京城的字眼,你说能证明什么?”
将领滞住,末了瞪大了眼,胡子又抖起来。
“舆……舆……”
李清远略带警告地撇了将领一眼,将领忙闭上了嘴。
“知道就成,别什么东西都往吐。”
顾凛悠悠道。
李清远的人行事利落,说话的片刻功夫,便呈上来了几块同样被烧损的羊皮纸。
顾凛接过其中两片,翻看之时,凝重之色亦攀上眉梢。
他将羊皮纸递给太子,指了两处地方。
“若臣没看错,这两处,一个字是‘蜀’,一个字是‘湘’。”
指着的两处地方泛着焦黑焦黑,当时被烟熏过,好在没有被烧毁,自己勉强能看清。
黑色的线条歪歪斜斜,确实勾勒出了两个不太好辨析的字。
倘若京字实属巧合,那么剩下两个带有明显行政区划色彩的字眼,便恰恰指明了李清远心中所想。
他面露怒色,将羊皮纸捏作一团。
“这帮狂徒,简直无法无天!”
“太子殿下尽快禀报圣上吧。”顾凛薄凉地笑了一声,眸底泛出乍然冷意,“一堆火药,便足以撼天动地,现下又搜出来一份大齐舆图,背后之人恐是蓄谋已久,其后还不知藏着什么惊喜。”
远处又传来疾驰的马蹄声,一声御马清和惊飞了林间无数栖息的倦鸟,不消片刻,月辉下银光烁烁的锐甲便从暗中现出。
“臣,龙武/卫统领封执,参见太子殿下,参见骠骑将军。”
骏马还未停稳,封执便翻身下马,跪地道。
显然是有急事禀报。
“有何要事?”李清远开门见山。
“接太医传信,重伤的几名叛党已有两人苏醒,圣上命太子即刻回城,商议审讯之事,此处交由骠骑将军。”
这么快就醒了?
李清远双目一缩,随即喝道:“来人,替孤备马。”
身后的侍卫飞快地牵来李清远的马匹。
李清远翻身上马,望了眼顾凛,目露霜冷。
顾凛亦抬眼望去,眸中依旧是透着懒散的漫不经心,仿佛凌厉得杀气腾腾的眼神只是昙花一现般。
封执亦上了马,扯着马绳转了个方向。
时候不多,李清远不再多言,纵马远去。
几道御马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太子一走,将领便像泄了气的球一般,浑身都放松下来,不再绷着。
他看了眼一半身形隐匿在暗中的顾凛,眸子里又染上了些悲痛。
“跟将军说过无数次,见到太子殿下,不要忘了把周身的刺收一收,纵有不满,也莫表现出来,在朝堂之上,为人处世,只管低调,才能活得久。末将劝得嘴皮子都要磨秃了皮,将军怕是半个字也未曾停进去。”
五大三粗的汉子婆婆妈妈唠叨埋怨起来,便没有妇人什么事。
较之在太子身前,他与顾凛独处显然更加随意,甚至还居点儿长辈之态。
将领名为程恪,边陲之人,战乱时期救过少年顾凛的命,随后便跟他上场杀敌,硬生生在战场之上杀出一份军功。
之后,便跟在顾凛左右,算是他极为重要的一命亲信,于顾凛而言,亦是再生父母一般的人物。
被这么一顿说教,顾凛居然也没动怒,反而习以为常地回嘴道:“情绪这东西,又不是能收就收,火到深处,不喷出来,难不成将自己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