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她既已经向顾凛坦白了三成,剩下的七层真相,顾凛追根溯源,想查,迟早会水落石出。
再隐瞒下去也只是徒劳无功,反而还赠猜忌。
裴云归一五一十道:「昨夜小女出门散步,途中碰道一人骑马疾驰,形容有异,便暗中跟上去,随后目睹他与姚陳府上的一名小厮交易,二人鬼鬼祟祟,我才猜到了其中猫腻。」
顾凛双手抱胸,冷笑道:「那人骑马,裴姑娘凭借双腿竟然也跟得上去,当真身怀绝技。还有,我记得你从未入过姚府,又怎么认得出来府上的小厮是何样貌?」
那封信件的确出自胡人之手,只是不免令他疑心,裴云归究竟如何神通广大,一介弱女子,从两个大男人手里抢夺了那封信件。
而她有为何恰好知道,那封信与姚陳叛变相关呢?
顾凛如此想着,望向裴云归的眼神也带了一些探究。
种种猜测,又令他回忆起过去对裴云归身份的怀疑。
她身上那股游离于世界之外,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好似又出现了。
裴云归像一个观戏者,偶尔置身事外,偶尔有横插一手。
裴云归顶着顾凛略带压迫的目光,心里隐隐有一些被窥视的不安。
她立即抬眸,解释道:「小女自然跟不上那人的马,不过那人与我擦身而过后,便在不远处停留下来,小女顺着方向跟过去,才目睹了交易的那一幕。」
「至于为何能辨析此人为县令府上的小厮,是因如今尤县之内,除了难民,便是商帮之内的人,而唯一衣着光鲜整洁,又能自由行于镇内的,应当只有县令府的人。」
裴云归看向顾凛,目光澄澈。
她不能透露系统的真相,便只能再次编撰了一个谎言。
这回前因后果俱细,虽有漏洞,但也能圆。
顾凛避开了裴云归的目光,垂着眸,掩住了眼底神色,嘴角始终蓄着笑,不知在思考什么。
裴云归见顾凛不说话,便自顾往下道:「至于我如何肯定他是县令府的小厮,便要往后细说了。」
「察觉到不对劲之后,我留了一个心眼。骑马的黑衣人叮嘱小厮应当立即销毁证据,小厮一口应下,便转身去寻能够毁灭信件的物器。」
「他选择了火葬场,小女便一路跟在后面,才找到了一个时机将人扑倒,抢夺信件,便是此时与那小厮起了冲突。」
「小女与他争执之时,触碰到了他的手心,摸到了一层很厚的茧,只有常年干活的人才会留下,才敢猜测,他是姚陳身旁的小厮。」
顾凛终于开口,他问道:「那我问你,那小厮是如何死的?他人高马大,你比他小了一圈,杀他之人总不会是你吧?」
裴云归叹了口气,站累了,便随意寻了个台阶坐下。
「我抢到了信,脸上的面具却也掉落,他见到我真实的样貌,便起了歹意,欲图羞辱,只是小女幸运,被恩人所救,那个小厮,就是为他所杀。」
忆起昨夜的种种,裴云归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可她却说得很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一般。
顾凛沉
默了,久久未言。
裴云归以为他又生气了,连忙抬头去看他,却见顾凛也在注视着自己。
顾凛立即别过头,下意识躲开裴云归的目光。
当听到裴云归说到自己被歹徒羞辱时,顾凛突然觉得心中腾起了一股怒气。
这股怒气却和过去那股操作着他神志的暴怒不一样,它带着酸涩,一面想杀人,一面又带着欲图将裴云归圈起来护着的冲动。
看到她风轻云淡地叙述着昨夜的凶险时,那股怒气有变成了绵密的疼痛。
早上的感觉又如暴雨,席卷而归。
明明是在套话,明明应该生气。
可他却气不起来,反而憎恨起昨夜的自己。
为何要呆在县令府浪费时间,为何不早点回到客栈。
如果他早些回去,裴云归是不是就不会被那个该死的小厮污了眼睛!
想到这里,顾凛突然有些暴虐,杀伐的冲动又一次自骨骼中腾起。
「抱歉。」
顾凛双手紧握,眸底有些红。
「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裴云归苦笑道:「如果不是我擅自猜忌,怀疑将军,便不会拖到现在,才将东西给你。云归终究,太自以为是了些。」
「无碍。」顾凛仓惶垂眸,道:「东西既已送到,你便回去歇息吧。」
裴云归以为顾凛还在生闷气,便独自站起,轻笑道:「那将军保重,云归就先走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等等。」顾凛突然叫住了她。
裴云归背影稍顿,回过头去。
「我没生气。」顾凛低声道:「你也不用想太多……那药,记得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