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往底下望去。
水里冒出一张正对他的笑脸来,正是顾川。
原来顾川和无趾人两人在舆存与殿下对话之际就已经返航。顾川哪里不知道就自己这点战斗力,和无趾人加在一起,也不够殿下和舆存两个怪力人扔出去的。于是两人就藏在水里伺机行动。
结果殿下退在水边,他们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知道舆存已经靠近了。于是一人一边趁着舆存心神恍惚之际抱住了这壮汉靠在水边的腿。
“嗨!”
顾川打完招呼,收起笑容,换了口气,冷肃道:
“老将军——我们也得罪了!”
说话的同时,猛地与无趾人一起将舆存往水里一拉。
于是,这岸上大言人也要失足落入水中,猛然浸入一片深色黯淡的海域之中,难以自拔。
他入水前,趁着仅存的几秒,深深吸入一口气。
这一口气给了舆存一线生机。
入水的瞬间,波涛便一股脑儿地拍到岸上,直冲向水库外的廊道去了。困在如狱吸积的水中的殿下睁开了眼睛,看向水边。
而斗争正在激烈化。
顾川和无趾人两人缠在舆存的身上,就要把他压往水的深处。
但舆存在水中的挣扎也超乎他们的想象,只是几个大力动作,就掀起一波波的水浪,拍在他们的身上,几乎要把他们掀跑。好在舆存的水性果真不强,在水中的灵活度与力度都大打折扣。
更别说,这黑暗的水里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两个模糊的人影飘飘渺渺。水流冲刺脚底,又渗入衣服,于是粘人的冷气直接附入舆存的骨髓。他一不小心张开了嘴,这积淀已久的水就冲进他的嘴里,叫他连忙闭嘴,在水底几乎窒息。
只是这样,他反倒陷入了一种渺然的思绪。
他在想当初主动请愿下水的人所遭到的困境与现在相比又如何。这种思绪在战场上是要命的,可他脱战已久,只能自嘲自己在军库司的这些年竟只学到那些内务烂人的悲风伤秋的本事来。
而越往水里去,水的压力就越大,叫舆存行动也要受阻。他不能说话,也不敢擅用上通天风吸风放出冲击,只得用尽全力向水面抬起脑袋,想要去再吸一口气,但顾川径直一脚往他裆下踢去。他护住自己,恼火地转手欲抓这个岸上笨拙的小鬼。
但这少年人啊,在水里比他要灵敏得多,蔑了舆存一眼,还做了个孩子气的竖起中指的手势,然后转瞬就踢腿游开了。
而舆存失手的同时,无趾人抓住他的腿,把舆存使劲地往水库的深处拖。舆存知道这时不能向上挣扎了,于是在水中扭过身来,一拳挥向无趾人。
大片大片的水流从他的眼睛、从他的鼻孔还有耳朵边上流过。
无趾人连忙游过。
而顾川又接手向上,一拳头就砸在这舆存的背上,要把他往水的更低处压去。舆存就猛地伸腿蹬水又返回扑来。
无趾人就继续去抓舆存的腿把他往水底脱去,而顾川连忙躲开与游开。
来回几次,上下挣扎,便叫这军库司主官的体力还在、但氧气即将耗尽。
短暂的瞬间,水中,少年人漂亮的黑眼珠对上了正在衰老的人浑浊的眼珠。
他们都不能说话,但好像都读出了各自眼神中的情绪。
——你输了呀!
荧光点点洒在水面之上,接近体力与氧气双耗尽的边缘的顾川在一种朦胧的幻觉中感觉自己正浸没在最黑的夜里最稀疏的星中。他在水中,柔软的头发散乱地浮起,显得张狂。
舆存就觉得他更像了,面色灰败到了极点。
——但是孩子,我还没输。
他踢开前来骚扰的无趾人的瞬间,就从袖子里抽出了那根被名为上通天风的管子。
所谓的奇物·上通天风并不限定通过管子主体的物质,只要这物质不会损毁奇物本身。
顾川只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管子的影子。但他思维敏捷,也联想到了上通天风,立刻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一释放气波的奇物在水中所可能有的表现,立马拼了命地想要游开。
而舆存已经下定了决心。
只见那眨眼之间,水就从管子的另一头被吸入管内,使得这水底即刻形成了一个小的漩涡、暗流澎湃。接着在管子中被压缩的水流只凝固不到数秒,便如高压水枪一般以雷霆之势飚射而出,直撞水库之顶,切开了顶部的钟乳石。
那块钟乳石的底部刚拉出水滴,断裂的石头就紧接着砸在水滴之上,一同坠入水库的水中,发出扑通的一声。
泛起的涟漪犹如一圈圈波纹,还未平息的时候,第二道水枪便再度出水。
水库的顶板岩石只在转息之刻,便留下一道连绵的深沉的切割的印记。
再接下来,水里冒出一个脑袋来。
殿下看到那是舆存的脑袋,知道水下的缠斗已经出了结果。
舆存拎着两个失魂落魄的逃犯,一步步走到岸上。
顾川猛地吐出一口水来,刚才的水炮就从他的身边擦过。他竭尽全力才躲了开来,在乱流中运动,失去了平衡,叫他被舆存被抓住了。
“你好像并不愿意杀我,是要把我再带回牢里受冕下控制吗?”
少年人坐在地上,被舆存用管子指着,撇着头,冷淡到了极点。
“你回到牢里,会死。”
舆存说。
顾川冷冷道:
“我没想过杀你们,你们却想要杀我,是因为稍微未知的未来已经叫一群高高在上的人已经吓破了胆,忙不矢的想要叫一切原模原样吗?”
清澈的水流从他的额头上、肩膀上,还有衣服上聚成一道道的水迹,一直流到地上。
舆存看着他,平静地说:
“我也没有想过杀你,你走吧,但你不能带着无趾人和殿下走。”
乍然得生的消息,顾川没有任何的喜悦。
他看了无趾人一眼,又看了殿下一眼,然后抬起头来问舆存: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