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是什么?”
她不解地、喃喃地问。
是那本小册子里所讲的星空吗?
但……好像并不一样。
大荒,万籁俱寂。
当时,顾川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齿轮人从沙子里捞出来。齿轮人一声不吭,它没有道谢,只是又做出倾听的模样。
顾川正想自己松开齿轮人有些不太好,正要看看初云怎么样了,便听到初云的那声问。
“你快看天上,川。”
初云又着急地说。
“你看到了什么?难道你看到了星星吗?”
顾川笑道。
他说到星星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拒绝。他大约是因为过度的劳累心跳不已、惴惴不安地抬起了头。
被沙暴清洗过的天地格外清澈澄净,没有一朵云彩,但云正在聚集,而沙暴正在消散,月亮正要出来,于是天空上的光景也正要黯淡而消逝。
顾川抬着头,像数万年前的探索者,也像数万年后的冒险家,好奇地张望这片世界的穹顶,只见到这片世界的穹顶并没有星星。
发光的东西并非是他熟知的地球夜空那样绚烂的无边星彩与一条璀璨银河。
地球所见到的星星是点状的,是像在夜空中随机洒落的沙粒。
可那时的天上没有点状的东西,或者说其实有,但只是微不足道的装饰,只不过是无数形状中平平无奇的一种。顾川看到那时的天穹到处是由光怪陆离的曲线、线条或者圆形、多边形、空心的圆形或者空心的多边形所构成的灿烂的古怪的图景。
有的是奇幻的蓝色与紫色,有的则是明亮的黄色与红色,以各种各样的形状互相组合,在夜空中散发光华,像变化莫测的云彩,也像水中迷离的云彩的倒影。它们组合成各种各样的模样,以致于让人无法停止自己脑海内的联想。
他望的方向是与指南针规定的南方相反的北方。他看到了风暴形成的尘墙的模样,却不甚关心,他现在只关心月亮和星星。
北方天空的明月已被尘墙遮掩。沙墙的顶上青天显现的是由多种多样的不同形状的发光线段或者发光多边形组成的、犹如正在倾泻水流的水瓶般的光景。
“这是什么?”
是星座吗?
但他从未听到星座会是这样的。
他缓缓地转移自己的目光,看到倒盖万物的天穹之上,像这样的巨型图案的数量不止一个。
中央的天空是倾斜的类似弯勺的模样,不,与其说说是弯勺,或许更接近于长触角的鱼?
而南方的天空则是一个格外巨大的长有双角的圆盘,它凝固在世界的边缘,明暗相间,好像正在跃动与扩张,好像又没有。
这些光景都轻盈与淡薄到了极点。
在沙暴尘墙弱了些,不再阻碍月亮的时候,在天上继续漂浮起各种各样、不知从哪里而来的云彩的时候,这一切的奇妙斑斓都消失了。
顾川听到身后的齿轮人拍了拍自己的身体,抖落了砂砾,然后它说:
“黄、道。”
这是顾川脑内转译过后的字词。
在齿轮人所居住的解答的城市的研究中,这些光景原被叫做会发光的天上的影子。
接着,齿轮人用落日城语说:
“马上、到了。”
它向前走去。
初云和顾川还想多看看天上,但天上已经什么都不剩。万物重又落在清浅的月光之中,大荒无限苍茫。
“你看到了几个大的图形?”
“一共五个……你看到了几个?”
顾川数了下:
“我和你看到的一样。它们的分布好像是不均匀的,有很大一片空间全暗了……”
他们边说边走,在沙海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经过尘暴后,齿轮人和他们的关系可能好了很多,大概,也许,总之,顾川是那么觉得的。
“我的感觉还是很良好的,事实怎么样,也说不清楚。”
他自省道。
至少齿轮人的交流变得更主动了。
大约又走了一天,顾川就又听到了轰隆轰隆的声音。他心一紧,又想到了尘暴,连忙对齿轮人说了,还拉住了齿轮人的手准备趴下。
齿轮人摇了摇头说:
“那、是、别的人。它们、是、去……”
齿轮人想了半天,才想出怎么用顾川的语言形容:
“殴打、动物。”
“那就是狩猎咯?”
顾川远远望向另一侧奔驰的尘土,尘土内部还有若隐若现的大型齿轮与转轴的形状。它们好像正在某个地方绕圈。
齿轮人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
顾川发现齿轮人好像并不很关心那群去狩猎的同伴。
在顾川和初云的水与储备粮都已吃尽后,准备从沙里挖点奇怪的植物或者动物吃的时候,齿轮人虔诚的步履总算是停了。
他站在一个巨大的盆地的开端。盆地的形状顾川粗粗看去,有点像一个V字形。
“到了?”
顾川问它。
他们的脚底便是盆地周遭的悬崖峭壁,同样是V字形。从顾川的视角来看,他们正站在V字右下方的位置。
齿轮人点了点头,然后说:
“我走了。”
顾川没有阻拦它,看到它用手勾住断崖的一角,然后旋身,身子往断崖底下坠去,再往里一晃,忽然消失不见。
“它跳下去了!”
顾川和初云一起匆忙往断崖底下看去,不见齿轮人身影,只见几道沙流正如水流从顶上,打在结构物上,最后坠往盆地的底下。
但结构物不是岩石。
崖壁是金属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