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镜筒人身后的家伙扭过了它的脑袋。
一百八十度的扭转,从镜筒人的身后看向了正一。
双目散发着冷冷的红光。
如果顾川还看着的话,会知道那正是此前他所见过的猫头鹰皮的齿轮人。
顾川和初云早已没有再看他们那野蛮的战斗,而是趁此时机,往墙壁里大片大片齿轮机构的缝隙一跳,重新逃进广阔无垠的齿轮空间之中。
顾川说走,初云跟在他身旁,呆呆地说:
“原来遇到这种情况,是要直接离开的吗?”
好像二十四司从来没有人敢离开。
顾川振振有词:
“我不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他们都与我没有关系,他们的观点,也无法打动我,我何必支持他们任何一方?”
他们在无数巨大的或微小的齿轮与转轴之中爬与走,一直找到另一侧的出口,小心翼翼地摸索。
只是就在这时,他们又感受到自己身体所触及的所有的齿轮都在发震。
“发生了什么?”
这些齿轮人究竟用了什么东西在作战——
这一切都是不得而知的。
直到那次无形的冲击从他们的头顶掠过与飞逝片刻过后,才有难以想象的光辉迅速地扩散开来,照亮他们的身边与脚下。
“这他妈是激光炮吗?”
无边深邃的微白映入了他的双眼。
尽管这种冲击并未直接伤害他们的身体,却造成了空间内齿轮结构的改变。
齿轮结构的改变,即意味着原本的抗变形框架失效,即刻顶上有巨大齿轮下砸,而巨大齿轮更带动十余百余的齿轮一同下坠。这种下坠不是彻底的毁灭,而是凭着千均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接近,使上部的齿轮与下部的齿轮发生以后的咬合,将中间的空隙彻底压没。
犹如巨兽之合嘴。
牙齿在合,口腔也在下压,而舌头则舔往上空,处于其间的人则无处可逃。
初云将顾川一把往前方投出,自身同步一跃,向前蹿去。
顾川抿嘴,随风同行,只听到毁灭的发响打破了原本世界的寂静。他们到底没有飞出多远,而是从一层掉到另一层,身体砸上大地,残骸碎瓦纷纷而下,连绵地落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刚从废墟里勉强把自身挖起,却听到了被这边的声响吸引的另外的齿轮人的脚步声。
于是两个人小心翼翼,想要尽量避免与齿轮人们的接触。
“我记得,齿轮人们有一种特别的联系方式。”
顾川摸了摸自己裸露的小腿上的擦伤,凝神说道。
因此,现在,所有的齿轮人可能对他们,都不甚友好。
唯一的好消息是,小部分的齿轮人正在互相对抗,最多部分的齿轮人则都被一种奇异的气体弄沉睡了,而这两个奇物人目前来看,尽管闻到了香气,却没有异常的发黑与沉眠的症状,还可以自由行动。
他们小心翼翼地摸索,发现他们正处于第十二问题区域,也就是秭圆所在的地方。这里的路,他们略微熟悉一点。
由于几处路被临时降下的闸门堵死,他们绕了几圈,避开了好几队不知道在搜寻什么东西的齿轮人。走着走着,长廊与四周的环境变得更加熟悉了。
廊道里躺着一大片金属发黑,长出菌斑的齿轮人。
他们小心翼翼地行进,在弯弯绕绕之间,不知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来到了一扇他们所熟悉的门前。
这扇门所通往的是他们原本所暂住的地方。
门是关着的,但初云可以打开。
里面,如他们所见,一片黑暗,只有一种细微的听不见的小的声音,最开始,顾川误以为是从遥远的什么地方传来的。
他来到他睡了很久的草堆边上,开始收拾起他们之前收购的东西了。
“半身人说一时半会这里的事情不会了结,那么我们必须要尽快离开了……哪怕什么都没有,也必须快走了。”
不然,他们也会被卷入这纷争的漩涡。到时候,越陷越深,想走也会走不掉。
初云却好像没有在听顾川的话。
她疑惑地问道:
“你有听到是什么声音吗?”
“你是说某种抽动震动般的声音吗?”顾川用落日城语言与初云交流,“那是从遥远地方传过来的罢?就像之前的震动一样。”
“不是的,不是的……我感到……我感到……”
初云向前走去,一把拍开草堆。干燥的长长的草叶,哗啦啦地飞散开来了,披在顾川还有初云的身上。
初云凝视着草堆:
“是从这里传来的。”
而草堆里,一个像极了人类少女的人儿啊,正抱着自己的胸,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一双没有任何情感的黯然的玻璃球般的眼睛,望向了身前自在的初云。
她立刻就要低下头,重新回归自己原本的状态。
只是这时,她的身边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一个低沉的并非是解答城话语的声音:
“一加一——”
这美丽的小人儿的身子抖了抖,齿轮与枯死的草叶发生摩擦,发出一连串的响声。她无比的不愿意张开自己的口,但这种被训练多日的本能,她居然还未遗忘,而对这声音起了反应。
她说:
“二……”
初云坐了下来,坐在她的身边,好奇地、轻悄悄地摸了摸她的手。而她就颤了颤,像被电击似的,浑身战栗了。
顾川看到她这样子,已经知道她在做什么了:
“秭圆,你又在装死了,是吗?”
这房间不是别的,就是秭圆的房间。
而这人自然也不会是别人,就是披上了自己的皮的秭圆。
那时,秭圆一声不吭。
这种一声不吭是常见的。
就好像之前被顾川和初云土埋一样,好像更早前被做仪式的异族人火烧一样,又好像还要还要以前的时候,她被一大堆异族人当做某种的精致的机器乐器用来演奏一样。
世上一切能动的动物都会感到痛苦。
但倘若能像石头一样,静默地、并不会思考,永远地处在原地,任水流,任风吹,就一点也不感到折磨。
而是可以平静地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
接着,平静地继续存在于齿轮人的群体之中,仿佛自己和他们总是一模一样、总是……并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