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可以看到一些可能是关于切除与重装的笔画。
而这些字眼都是模糊不清的。但当载弍纵览全文时,便与其他两人一起看到这全部的磨平居然造就了一个巨大的齿轮人的符号。
一个叉。
载弍说,这是示意错误的符号。
于是,侦探们的目光就下降到了玻璃书的最底下。这里写的话,稍微多了一点。但却更让人难以接受:
想要知道自己是什么,就需要用自己做实验。我终于理解到,别的一切都无法消解我的疑惑,而我唯一的解答方式一直摆放在我的面前。现在,我将无所畏惧。而我的成果就是我自己。
室内一片空寂,三人互相无言。
载弍本能地继续下移目光。目中的光照却只越过了玻璃书的边缘,在迷蒙之中射到地板上。地板发出微微的荧光,犹如夜里的灯花。交互流动的空气发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混混沌沌先生小心翼翼地溜进死或生号内,看到三个家伙愣在外部观察室,赶紧往身后滚了一圈。
它嘟囔了一声:
“傻子们所说的杀手在哪里呀?赶紧来杀了我呀,要是吃了我……就更好了。你吃到了一颗美味的蛋,而我终于可以不用当蛋了。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这一场发生在过去的死或生号上的事情的记载就到此为止了。他们在死或生号上又进行了一遍搜索,但没有找到任何更多的补充。
单从玻璃书上所能得到的信息来看,只能知晓这个人可能为了追求“自己是什么”这一问题,而使用自己做了实验。那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古怪的类似齿轮人的核心的东西,与这躲在望远镜筒里的齿轮机,人们依旧是一无所知的。
信息的缺失,让一切变得笼笼统统。
那时,初云率先出声,对其他二人说:
“这还是一个有些意趣的家伙。”
载弍摇了摇头,他压抑自己对这过去人的愤怒,道:
“他也是一个精神病齿轮人而已。他前面既然说他抓到了一个理想的实验对象,换而言之,这个‘他’很可能是齿轮人,只是一个患有精神病齿轮人。他一定做了错误的事情。他需要遭到审判!”
“不过,在遭到审判之前,我想说,他可能是个真诚的求道者。”
顾川小声地说了一句。
载弍抿着嘴,绞尽脑汁,思考反驳的语句的时候,顾川又道:
“这些不重要啦。这人做了什么,是交由解答城审判的,是不是?”
“是的。”
载弍喃喃道。他不知道现在的解答城会怎么处理这个信息。
“你可以留下一份记录,或发出一份讯息,告知解答城里的众人这里的事情存在过……但那人已经死了,那人所做的事与我们所要做的‘世界问题的解答’并无绝对性的关联。”
载弍撇头不说话了。
“重要的是,现在存在在这里的这东西是什么?”
“它应该是,那人死后,留下的某种……产品吧?”
载弍并不能确定的说道。
“是的,所以,我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顾川重新举起了龙心角,尝试性地将其放在额头。于是那无限无垠的黑暗,以及那黑暗尽头所萌动着的无垠的光圈,都重新回到了他的眼帘,进入他的视觉神经,而在他的大脑中形成无数光怪陆离的影像。
“你要做什么?”
载弍问顾川。
顾川只嘘了一声,示意载弍闭嘴。
然后他轻轻地低下头,手握龙心角,用头顶着龙心角,分叉的角尖对准了那被无数水车与水帆包围的核心之上。
犹如幼鹿的鹿茸,不知从何处遗留而被齿轮人获得的奇物,在‘思维’的视野的途径中,轻轻刺入那片正在闪烁光明的思维体。
最开始,这种接触是安静的,顾川好像听到了一阵恬静的呼吸的声音。
但那并非是呼吸的作用。
他意识到这种认识是他的大脑对并不确定的事实进行补完的结果。
他感觉这东西好像正轻轻随着水车与水帆的波动,在呼吸幽冥的气体,维持着自身的运转。
外面,初云见到那根被顾川手扶头顶的角已经完全抵在了那银白色金属的核心之上。
“这是新的用法吗?”
而少年人所见到的东西,已经远远越过了外面的人的想象。如果载弍知道,便会理解这是龙心角与龙心角之间才会发生的感应。
那时,一阵简单的,间歇性的,作为恐惧的感情缓缓地流过了顾川的神经。
纯粹得仿佛一股清澈的泉水缓缓地流过干涩的土地,原始到像是刚出壳的小鸟连眼睛都睁不开的鸣叫。
简单到一眼就能见到底,而摸到它的深处。
它什么都不知道,因此什么都感到陌生。
作为本能“近乎于预设的”恐惧感逐渐消解的同时,顾川开始意识到,它开始对顾川的接触感到新奇,它的思绪变得欢悦起来,好像在不停地问——
你是谁?
但这是不完备,因为它还没有建立那复杂的概念,只是一种单纯的,对某种东西的纯然的接近。
最后,它开始在思维的世界中,比量自己与少年人的差距,好像深陷一个无尽的迷宫,又像是在两幅无穷的拼图之上寻找无数不同的异端。随着比较的不停进行,这小小的萌动的新生的意识感到累了,它打起了瞌睡——
是一种类似于睡眠的齿轮人的休息的方式。
顾川松开了龙心角。而那一切的接触便如同云消雾散,不见踪影。
眼前的东西仍然是一块冷冰冰的金属。
少年人问:
“载弍,我听秭圆说过你们会自我拆解与重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怎么学会的?”
载弍曾与京垓一起进入齿轮人秘密的最深处,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他意外地比其他的齿轮人知道得更多。但他仍然不知道要不要答,只斟酌地说道:
“我不知道,但从我们一开始就是这样了。”
“拆解以后,你们原来的记忆会消失吗?”
“会的,就是彻底死了,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少年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
“是什么?”
载弍迫不及待地问道。
少年人说,这是一个为了探寻自我的齿轮人在拆解了自我后,受缚于它的最终自我的本能而留下的后裔。
至于那具尸体,说不清,是实验品和拿自己当实验品的实验者中的哪一个。
或许都有。
偷走了齿轮与转轴的,便就是……顾川瞥眼看向初云手里的东西。
这小小的机器,开始扑棱自己的螺旋桨了。
初云放手,三人便见到这齿轮机依靠螺旋桨飞在空中,朝着那存放有尸体的箱子去了。
至于其余的一切,皆被历史的云烟笼罩。还活着的每个人都不会知道那临死的生命究竟是为何如此安排,又最终做成了如今这样。
只知道,随着风声与水声,船将要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