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混沌又混乱的战场上,阿娜芬塔,或者各个异族的头领,都会失去对全局的掌握,他们现在的话能不能传递给任何一个其他的异族人都是问题。
洞口的天外,余烟袅袅。最初的纷争的火焰在大地之上徘徊,火焰在空中扭曲成怪诞的形状,引动风而向上,落入云间,犹如流星。
“你只需担心你自己,还有你的族人,以及和你长得并不相同的同胞们的你们的命运,别担心,别害怕……我们就要离开了,可能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们向前走去,无趾人们为他们自然而然的形势牵动,并没有阻拦他们。阿娜芬塔轻轻让开了路,看到他们静默地走到洞外,站在火光映照的云空下。
现在,载弍有点知道,无趾人们与异族人们在遭遇什么了。
他们所遭遇的事情,可能与齿轮人们所遭到的事情是相似的。
而这则是年轻人在他的旅行中第二次面对一场可怕的动乱,他抬头远眺,见到幽冥依旧悠悠,此间一切的变化犹如无尽云雾变化一个转瞬即逝的注脚。至于云雾的尽头,他们看不清晰,只以为是一场溟濛的永劫。
对于他们,或者对于这里的人,都有一场没有际涯的旅行。这两场旅行所要决定的事物,一者代表了这个世界的人的认识的广度,一者则代表了这个世界的人的生存的深度。
年轻人和狮子没有犹豫地往外走了。
阿娜芬塔看到他们毫无顾虑地往前走了,像是要永远离开这里,她突然感到一阵被抛弃的慌乱,于是又大叫了一声:
“我们会活下去吗?死亡的使者!”
犹如群叶摇曳的为火光所映照的天空中,水母们已经准备要出发了。
按照拼图的规则,无趾人们理应追随水母继续他们不变的路径直到他们在拼图中战胜其他族群的时候。
但如今,无趾人们却与其他所有族群一起在这地上起刀兵。
阴惨昏红的丧幕里,还飘着点人的皮肤,原本明亮的玻璃被烟熏黑后,又被人砸出裂口,原本已经损坏了的船墙洞壁,则受迫崩塌,从中流出了墨黑的泥泞。从洞穴里有大量的人惶惶然地跑出,呼喊发生了什么与什么,而在洞穴外,猝不及防的人们狭路相逢,看到彼此的面孔与特征并不一样,就起刀兵。
或有甚者,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疏离于人群,观望着原本见不到的火与烟,浑浑噩噩不知纷争之既至。
受伤的阿娜芬塔大叫后,便紧闭双唇。她原本不抱希望,却在洞口看到死亡的使者停下了脚步。
那时,洞口有恐怖的火焰。那人在熊熊的火光下说道:
“我无法预测这一切,这是在时间与历史尽头才能给予回望与解释的谜团。你知道吗?生活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阿娜芬塔。但我想这没有什么好怕的……没有趾甲与毛发的人……要知道,阿娜芬塔,你并不孤单,你有你的同伴。你的旅程非常艰辛,但也没有什么是齐心协力不能战胜的。拼图这一传统已经消失了,你们的世界陷入一片大火。但我想你们的种群应是会延续下去,可能会延续到漫长岁月的未来。这一切都是这世界的谜。但是……”
年轻人和狮子继续往前走了。阿娜芬塔这次没有出言挽留,而只是在他们的身后,穿过烟雾,远远地望着他们。
“终有一天,旅途会抵达尽头。也许在未来,我会听到你的故事,或者你们会听到我们的故事。届时,我一定会为你们的故事感到惊心动魄。而你们……我想,也会我们的故事感到壮丽与雄伟。”
他顿了顿,一切的思想转念飞逝,落入在一个巨大的他也不晓得的漩涡之中。
他说:
“再见了。”
可能的无趾人的后代。
可能的、朋友。
世界整个在我们的面前,而我们都将选择将我们自身最终安置的地方。
烽火飘荡,飞起无数的火星。死或生号的那行过去齿轮人留下的提词在流火中格外明显。
那时,初云就站在船头,靠着船,望着下面回来的两人,还有远处的阿娜芬塔与正在地上移动着的诸多的异族人们。
顾川上了船后,就对所有的人说:
“现在就走。”
“你们这些人现在就走吗?废船的事情应该还没有探索完罢,这就逃掉啦!”
只有蛋蛋先生讽刺似的提出了疑问。
年轻人无奈地笑了笑,透过窗示意废船所在的位置。那里没有被人包围,而是被烟包围了。许许多多的怪虫和原本安然入眠的妇孺已经带着武器走出。
其中有一部分人走的是地道,一定会与阿娜芬塔她们相遇。
因为信息的隔阂,这些妇孺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这传承数百年的圣地也遭了天灾,或遭了什么可怕野兽的袭击。她们拿着武器,也就不是意识到纷争,而只是在警惕野兽。
顾川说:
“我和载弍都很想多知道点情况,但是船已荒废,地上又起了火,我们只能走了。”
“可是我们该怎么走呢?”
初云懵懵懂懂有个答案,但她不确定。
水母们反射的大火的光落在死或生号上格外刺眼。顾川望向那些漂亮的泡泡:
“离去的新生的水母们会需要一个光源的。”
水母们在大火并非是什么都没有做的。而按照无趾人的记载,水母们的旅程必经大火,自然也不可能是一次彻底随机的、没有任何意义的进程。
大火给予了梦生水母们幽冥之中没有过的光与热。这种光与热,对于它们而言,所具有作用,那恐怕就是完成自身的更生。
这也许是一种有性繁殖行为,因为顾川看到了有水母们合为一个更大的水母。
也可能是类似地球上灯塔水母那样,单纯的把自己的身体向年轻化逆转,然后做一次类似于无性分裂的繁殖或说重生的行为。这是因为顾川又发现那最大的水母会重新分裂出许多较小的水母。
水母在大火附近是找不到食物的,因此,它们会继续它们向外的航行,前往幽冥的深处,接着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可能是储备了足够的能量的时候,他们便会重新回归大火。
不论这些猜想是与不是,对于探索客们来说,只需要将灯光照入天上就好了。
死或生号再度发出了一声鸣响。
这声鸣响传遍了整片火光照耀的土地。浑浊的空气中,很快射出一道明光,落到了空中悠闲飘荡的水母群里。
很快,就有几只即将离开的巨大水母又重新飞回了那明光所在的位置,按照它们所传承着的某种记忆,将死或生号裹入自己的体内。
新生的水母显然不够细致灵活,整个吞入的过程使得死或生号一阵跌宕,探索客们久违地又尝到了天旋地转的滋味。
不过只一小会儿,就复归平静。水体在摇动中发出一些沉闷的响声。而风声、火声还有人们的叫声则随着大火的远离一起远离。
他们不知道水母们是怎么沟通的,只知道自己所在的这只水母飞一会儿就停一会儿,好像在等底下有没有乘客上来。
人系对于它们来说,也是好用的剔除体内杂质的工具。
但是,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系还愿意上这水母,走水母所喜欢、他们却艰难困苦几乎走不完的旅程了。探索客们猜想道。
这样,水母们也只能独自离开。
没过多久,其他的水母也陆续飞来,靠近了这一吞入死或生号的水母,就好像原来它们的亲代过来时候一样。
火光重新远去,玫瑰色的云朵也逐渐消失在层层的乌云之后,没入黑暗不复见。
结果,到了水母飞得很远的时候,探索客们才意外发现居然还是有人系想要搭水母一路的。他们在水母们经常的停靠点上向水母们拼命地招手。中央的水母不知怎的,动了动自己身体,换了个位置,于是死或生号发出的船头光,便随水体往身后照去,照亮了那几个站在边缘的人的影子。
顾川看到里面有一个无趾人,其他都是探索客们并不熟悉的人种。
他们可能是被那一个无趾人带领想要和水母们一起离开,远离大火上的纷争或他们以为的某种“巨兽或天灾的袭击”,结果却迟了,没赶上。
因为水母们已经飞得很远了,它们的生物秉性决定它们不会再飞回去。这些人已经不可能登上这一艘船了。
“水母们对迁徙肯定比这群人熟悉得多,他们应该是在水母们存在以后,才变成如今这样的。。”
因此,水母们并不严格需要无趾人对它们的体内环境进行清理。
这些犹如肥皂泡般真正自由也真正原始的生命顺着幽冥世界的风流,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又向下,犹如蝴蝶扇动翅膀般缓慢地飞翔,直至彼此都没入茫茫黑暗的深处。
死或生号的船火照亮了水母们的外侧。明晃晃的光里,水母们排出了一些深绿的浑浊的液体,这些可能是它们的亲代留在它们体内的碎片。
如果不是战争,这些碎片可能会由人系们代为清理,如今却径直洒向越来越暗的云层中。接着,从中飞出了成千上万的提前孵化的长翅膀的小虫。
无边无际,而在黑暗中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