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天真让蛇开始担心自己挑选他是不是个好的主意,但他又想到这人毫不犹豫控制狱卒心灵的行为,大约看出了点这个探索客表面与心理并不相同的性质。
它盘在石头的顶端讲道:
“我们保护人,人服务于我们。在必要的时候,所有人都该先顾全大局。”
而这个大局是蛇的,是异龙的。
少年人也更理解一点蛇的性质了。它是个坚定的它口中的“异龙王朝的”保卫者。
“我知道,那我路上究竟会遇到哪些东西。等我到了悬圃,又该怎么行动?你说的武器,又是什么?”
蛇刚要继续讲话,却突然一顿。它说:
“你现在肚子还不饿吗?”
少年人一愣。
“之后再到这里来讲吧。我现在给你说个时间,连这里的无关人士都避开。之后我们要讲的事情还多得很。你到了悬圃之后的行动,你大体自由,但许多细节也要细讲。”
蛇疲惫地说道。
“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可以详谈。你吃完饭后,就来这里。”
在琼丘,似乎也没有准确的时间观念。
但战事临近,时间是极为紧要的。本地的彩绘人没有手段,他们一向是随意的,随天候生活的。而从悬圃仓惶逃出的蛇,则带来了一种有趣的手法。他们将紫草与岩洞里偶尔能找到的虫蜡,揉成了类似蜡烛的缓慢燃烧物。这种虫蜡的燃烧非常均匀,在洞穴中静立不变。
烟雾有净化空气的效果,并且很少,并不呛人。
用顾川的生物钟类比,大概每燃烧三个刻度,他就要睡两个刻度不到。
所有的三个刻度,他都在和蛇一起。
“蛇说,准确的计时器,只有悬圃有。至于最即时的通讯工具,琼丘也只有现在的悬圃有。这也是为什么蛇很焦躁的原因。他们需要联系多地共同发动一次反扑。但说不准时间,就要想明显的号令,明显的号令一定会被叛军察觉,这便是两难。”
洞窟里,顾川对载弍说道。
石头映光,人影其上。
载弍把这些话认真地记住,又反复地问道:
“它已经和你讲完了,你明天就要出发了?”
“是的。”
他说。
他今天还用水仔细地清洗了防护服,去除了一些石屑。
少年人和狮子一起平躺在石头上,仰望黑暗的洞顶。近处的地方也很遥远,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世界一时沉静。少年人的时间几乎全部被蛇占用,因此狮子很少能找到机会和他长篇累牍地聊天。等到明天,顾川一走,他就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人质。
“如果可以的话,”那时,狮子出声了,“你找到初云以后,就和初云一起快点逃出去,尽快远离这片是非的土地。你们不需要回过头来找我。”
少年人立刻转过头来在黑暗中看他。
狮子的眼睛发着荧光。
他严厉地拒绝道:
“这不可能。没事的,只要我成功完成任务归来……蛇也不至于在这方面为难……”
“你误解了我的想法,你不用担心我是想让你们抛下我。”
载弍打断了顾川的思绪。他平静地说道:
“但你有想过吗?这里还能平静吗?”
“你的意思是这里会沦陷吗?”
“蛇并没有和你约定时间,实际上这个时间是很宽泛的。换而言之,它交给你的任务可能到了它所说的反扑发生时也在持续。”
载弍没有受到多余信息的干扰,他一直在思考对策,真正地、思考对策。
“确实如此……”
“一旦发生两方面的冲突,我不信这里就能平安无事,蛇可能发生转移,甚至可能会全员被抓。假设遇到了这种情况,难道你要叫我呆在这里等你吗?这是不可能的,是不是?”
顾川沉默了。
“我的想法就在于此了,我们现在就相当于两个意志一致却被分隔的队伍。假设我在意外发生时,我独自逃跑了,你们反过来再来找我,反倒是极为危险的行径……朋友,其实我最近在想,蛇真的是让你回来找我吗?等到那时候,你们真的……还能找到这里吗?”
这里的关节有两个,一是还能回来吗?二是载弍会呆在这里吗?
不论哪个关节都是要紧的。
他们是闯入这片新世界的探索客,便深陷之前没有想过的巨大的文明世界的冲突之中。在这种冲突中,两个地方的人,想要团聚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那时,少年人没有想到,而狮子想得清楚。
“不能在别人的话语中寄托自己任何的想象,朋友。那可能是致命的。”
狮子说。
说完,他径直从袖子里露出一小块石头来,给少年人看。
少年人见到这块石头,,浑身一震,猛然想到种种重要症结,而在思考中呼出其名:
“子母物质……”
或者按初云的想法叫、震石。
“我之前在来到这个小洞窟后,就想用子母物质和初云联系,结果只震到了你,你还记得吗?”
少年人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后来还和你一起试了,但初云那边了无回音。”
这是一件极为古怪的事情。
子母物质在齿轮人的验证中,几乎任何情况都能传递信息。因此初云不回有若干种可能。
一是初云不愿意回音,那么其中的理由便引人深思。尤其是,小齿轮机应该还在船里。
二是她愿意回音,可身边没有子母物质。但死或生号里是有很多的,换而言之,她离开了船。
三是极其极其特殊的场景,从而使子母物质无法传递震动,载弍想不出来那个场景,但根据京垓的说法,是存在的。
按照京垓的说法,永恒钟的内部,就会隔绝子母物质。
只是不论是何种可能,追究也无意义,思考背后的原因也只不过是一种庸人自扰。
最要紧的事情只在现在,只在当前。
“在你去学习的时间里,我也一直在思考方法,而这就是我的方法,我设计了一套敲打子母物质的信号,一套以一起逃离为目的的信号。这套信号是不受空间的困扰与时间的束缚的,它可以将我们从被动的地位转为主动,使得我们可以不用过多地顾及彼此的下落。”
顾川望去,见到载弍的双眼在黑暗中发着微光。
狮子头的齿轮人沉着不动。
而他们的命运,纵然分断为两片单只的翅膀,但由此,便可以自在地独自飞翔。
只是交流完了这一切后,他们反而更加清楚,他们即将各自成为独自一人。
少年和狮子在洞窟里沉沉地睡着了。
那时,太阳即将出来了,却依旧没有完全地出来。紫色绚烂的世界里,所有的生命都在小心翼翼地活动,悄悄为行将到来的的斗争积蓄力量。
天地几许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