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长老问天衡我们该如何认知灵魂?
天衡只说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要回答的只有如何能不认识灵魂,又如何不能认识灵魂。
银长老龙对黑长老龙尝试用各种各样的现象解释灵魂给予了无情的嘲讽。
女官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在她看来,两条争论不休的长老龙都是蠢货,没有为这种事情争论更蠢的了。
顾川不懂她的笑点,就在一边应和她一起笑。
“黑长老退位了,也和天衡一直争执吵闹,到后面它们的争执就更加古怪。天衡那头龙认为高贵的灵魂决定了身体的强弱,不过黑长老却认为假如存在灵魂,那么每个生命的灵魂中一定都各自包容了世界的全部,它追溯到它自己诞生以前,它是一,但包含了所有动物,不管是异龙的,还是人类的灵。”
女官沉迷于这些古老的趣闻轶事,一边说一边笑: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我的体内,还包含着猴子或者鸟的灵魂吗?我和异龙又能有什么联系呢?”
顾川不是很关心琼丘这些古早的争论,按照地球的历史,他可以给出至少十种以上的灵魂论,用佛教、基督教、道教或者其他什么信仰传说哲学的知识把这些龙不说驳得哑口无言,但起码能有来有回。
纵然它们活了很久,但地球文明的历史也不短,参与讨论的人则更多。
他更关心其他的,比如说悬圃政权更替有个标志的事件,是幼年君主龙天青被国民议会公投处死。教师们说那时候还有‘权力’的龙,只有黑长老和天凇投了赞成票。他想从女官这里得到点线索。
但这时,铃响了。
女官又摸了摸少年人的手,他继续忍耐。
她说:
“谈话结束了。之后外务司会有点忙,很难照顾到你们。”
“我们能出去吗?”
“可以的,会有人安排随你走,但尽量不要。”毕竟监禁在国民议会那里不好听。
女官温和地说。
这份善意是确实的。
年轻人笑了笑,真心道:
“谢谢你。”
他是打定主意出去的。他在外务司借了一把伞,填写了外出表格,就在第二十三岛坐缆车出发了。
陆地与陆地之间,风刮得很响,雨雾朦胧吹成一片,打湿了绳上作响的缆车。
缆车不时晃动,他与车上的守卫相顾无言,侧头凝视水雾中霓虹的光影。悬在太空中的陆地,正在慢慢地动,因此所有的光也在动。
风吹起遥远世界的叶子,叶子飘然而至,累在接近透明的缆车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随后,缆车冲入第十九岛的车沟,归于平寂。
守卫说:
“到了。”
“好,谢谢你。”
顾川说,然后起身走出缆车,站在空阔的地下广场四顾。这里比二十三岛热闹得多,人来人往。缆车刚停就立马有人走入,很快便顺着另一根索起飞。一排缆车在车沟中,前赴后继,水流从车沟的管子里流出,在地面下潺潺作响。
守卫跟着顾川。
顾川也不着急。这次去的地方稍有特殊,是一家私人诊所。这诊所在第十九岛略有名气,主医生是一条异龙。
选择合作的异龙大多没有在王朝更替间清算。其中一条原本就是悬圃有名的无偿医生,救过现任数位上议员的命,现在更是活得还好好的。
他在大环形走廊上,按着天凇传递的印象没走多远,就见到了一间广阔得多的大门。门上挂着琼丘语的在业。
里面只有主医生的一位助手。按照天凇的说法,一方面,悬圃在扶持一种叫做“公共性”的新东西,有公共交通,也有公共医疗。另一方面,主医生从政变后,就减少了诊治数量,而诊治的人大多不凡,几种严重的病症也往往需要长期的照料,也需要它时刻待命,它的精力便不足了。
“而这里也变成了政治窝点。几个被它治好过的议员,哪怕没病,也喜欢称病来到这里讲些私话。不过这几天、国民议会一直有大事需要公投表决,议员们是抽不出空的。但你要是遇到了,也要随机应变。”
当时天凇是这么说的。
助手看到顾川,头也没抬,只说:
“什么问题?”
他说:
“全身检查。”
体检是个悬圃没有的概念,助手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好像也看出了点什么,手指抵在下巴上,说:
“是哪里的身体?”
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你要我现在脱裤子吗?”
助手眼睛一侧,说:
“进去吧,我知道了。”
守卫刚要进去,顾川还没说话,助手反而先问他:
“他是外宾?”
“是,先生。”
“你想看他的……嗯,现下的流行语好像是病变的巨龙?”
守卫面色一凛,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了。这个任务不是很要紧,也不需要一起进厕所那么紧,他就坐在外面等着。
主医生的房间与外面的房间有个隔间。年轻人已经看到了摇摆的龙尾,他正要进去,从外面跟进来的助手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年轻人一顿,转首后望。
助手轻声问道:
“你……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或者说,你要治的是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
外头的雨小了一阵,渐渐又下大了。猛烈的雨声掩盖了常人的语声。
这助手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
“别误会,这是很关键的诊疗信息,你迟早也得告诉我。因为里面的龙,是我的搭档,是治人的专家,而我、才是治龙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