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此,然则老朽多年前亦曾为大将军麾下兵卒,亦曾随大将军与那傲云国蛮子拼杀。如今再见大将军,即犹如再见故主,老朽焉能不拜……”
老猎人武林爷爷此言既出,南棹晚与身畔兄长秦朝皆讶然相顾而视,他们与老猎人武林爷爷相识十余载,竟从未听闻其有如此卓著往昔,确然出乎意料。而楚天阔大将军既言及其不再是大将军,则亦愈为证实南棹晚此前猜忖。众人默然对坐,欷歔叹息良久,南棹晚方终拱手开言:
“当初大军因冥界灵族骤现战场而在幽冥世界阴兵与傲云国敌军兵卒联军攻势下离散时,我等擅离战场,且建议大将军立返国都烈王城而令大将军沦至如此境地,此为我等罪责。数月以来,我等皆始终未有听闻任何将军讯息,以至心间忧惴,如今再见将军,竟觉恍若隔世。然而如今大将军竟被解甲归田,难道那云荒国朝廷君臣尽皆确然如此昏庸腐朽至极,竟至自毁长城、自断柱石1
“往事不堪回首,且休再提,你等亦并无罪责。”楚天阔摆手叹息道,“当初听取你等建议,楚某与息女江秋共返京都,向朝廷奏报西北战事。路途间,楚某亦自反复思忖,确然惟有如此方能够令朝廷看重那所谓幽冥世界阴兵事况,亦相信那当朝太师、首相汉宫春虽然所作所为难称纯臣且与楚某政见不合,但其依然或会为国家社稷、黎民百姓计,再支持我等出兵御敌。然则并未想到,汉宫春竟在君上与众臣面前提议将楚某交部议罪,甚至竟欲以丧师辱国罪名致楚某死地。若非御史大夫汉宫秋在君前力保,楚某决难自牢狱脱身。也罢,楚某本即为丧师败将,能够免得死罪而得以解甲归田,与息女江秋平安返回故乡,已为万幸……”如此言毕,楚天阔遂不禁垂首嗟叹。
“将军此言差矣1南棹晚正色谨肃言道,“将军多年来镇守西北边关,履拒外敌,威震中洲,堪称西北长城、国家柱石。大军此次败绩,并非人为,亦非我等所能掌者,将军切莫因此而自伤。将军如今境遇,皆因那云荒国朝廷腐朽、君臣昏庸、首相擅权,将军亦勿诿过自身。然则,将军方才所言御史大夫汉宫秋,却是何人?”
言及至此,楚天阔仿佛心间若有所思,亦若有所悟,眼眸间竟有精光如寒星般闪现。“汉宫秋即为当朝太师、首相汉宫春同母胞弟,此前在朝中任职御史大夫。”楚天阔如此沉声言道,举手投足间竟仿佛愈为恭谨:“然而,两人虽为同胞兄弟,其政见却截然不同,汉宫秋对其兄所作所为皆有不齿,亦始终心怀国家、心系百姓、心有良知,实为如今文恬武嬉的污浊宦海间的难得良吏。然则,楚某此次遭绌,汉宫秋因在君前死谏抗争,再次得罪其兄汉宫春,如今亦被贬黜,目下正闲居在家。汉宫秋身在朝堂,竟有如此风骨,令楚某惭然,亦令楚某汗颜……”
“汉宫春如此迫害忠良,令如同将军这般国家柱石、汉宫秋那般国家忠臣皆报国无路,堪称天人共愤、其心可诛1南棹晚如此愤然言道,令身畔老猎人武林爷爷与兄长秦朝皆担忧相视。“汉宫春如此迫害将军,除政见不合外,其是否意欲以此彻底消抹将军在云荒国朝廷的立身根本?”南棹晚如此问道,心间再次想起自身与兄长秦朝初至西北兵营时所听闻同伍中年新兵所言话语。
“此为捕风捉影,恕楚某亦难以详告,望尊驾见谅。”楚天阔如此恭谨言道,“然则,如今那傲云国敌军东南深犯,天下兵戈扰攘,如此国家倒悬时际,尊驾却意欲何往?”
听闻楚天阔如此相问,身畔老猎人武林爷爷与兄长秦朝皆忐忑相视,亦皆惴然看向南棹晚。而南棹晚踌躇片刻,终将自身与兄长秦朝离开那西北血腥杀场以来诸多经历缓缓道出,其诡谲怪诞、神幻莫测令楚天阔与楚江秋皆极惊诧。而当南棹晚言及自身即为云荒国先君南野独子、云荒国如此锦绣河山的真正主君且将那枚云荒国太子白玉印玺示人时,楚天阔则愈为惊惶,急与楚江秋双双屈膝跪地。身畔,老猎人武林爷爷与兄长秦朝亦同时起身而立。
“当初在西北边塞兵营初见太子殿下时,罪臣即觉面善,却未敢贸然相认。此刻想来,太子殿下与先君极为形似神肖。”楚天阔极为恭谨地伏地言道,“而方才与太子殿下相谈,令罪臣深邈感觉,太子殿下确然心怀国家、心系天下,罪臣不胜钦佩。然则,罪臣依然未敢贸然参拜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治罪臣大不敬重罪!当年恍惚听闻那汉宫春兵变弑君、为祸朝廷时,罪臣仅为西北军中小小偏将,未能明辨虚实,故亦未能出兵清君侧,直至今日方终确然知晓其间故事,请太子殿下治罪臣不忠重罪!自今日起,罪臣将誓死追随太子殿下左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1
“吾得将军,如鱼得水,纵有千军万敌,亦不足惧也1南棹晚大笑着如此言道,向前双手搀起楚天阔大将军,身畔老猎人武林爷爷与兄长秦朝亦皆眉宇间欣欣然。“将军既知,那汉宫春不仅多年来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肆意贪墨、大兴土木,令我云荒民不聊生,亦竟杀吾至亲、弑吾先君,家仇国恨以至如此,吾誓死必报!然则,西北宿敌傲云国再次进犯我云荒,令我云荒山河破碎、百姓离散,天下人心惶惶,国家危在旦夕。吾既为国家太子,则须以天下兴亡为任,遂欲聚忠勇义士,举义帜、兴义兵,破敌诛魔,讨伐叛逆,报国恨家仇,解国家危难,方令我云荒河清海晏。故此,我等意欲东渡汪洋海波、寻觅孤独群岛,以期寻得其诸神术师相助。此为我等谋划,却不知将军有何良策,还望将军指教。”南棹晚如此肃容言道,向楚天阔大将军拱手为礼,令楚天阔大将军急离座跪地。
“太子殿下此言,令微臣诚惶诚恐。”楚天阔大将军深深叩首,极为恭谨地如此言道。南棹晚面露微笑,却见楚天阔大将军垂首默谋片刻,方终再次开言。“太子殿下所言虽为良策,但至今依然极少有人远渡重洋觅得那孤独群岛,且其路途间多有艰难险阻,故其效如何,微臣难以置喙。而以微臣看来,太子殿下意欲破敌诛魔、讨伐叛逆,首应再觅谋臣良将,身率雄师,在我云荒聚积成势,以号令天下,而后再图大事。微臣好友萧暮雨,现为禁军将领,其为臣忠正良直、为将智勇双全,再有微臣此前所言御史大夫汉宫秋,皆为良弼也!有此贤臣良将辅佐,太子殿下何愁天下无定?微臣愿孤身再返国都,面见此两人,晓以利害,定将说得两人诚心来投,以助太子殿下成功1楚天阔大将军如此恭谨言毕,再次深深叩首。
“将军此言,为真谋略也1南棹晚欣然点头言道,同时却亦面露忧忡:“将军此次远行,如闯龙潭虎穴,如踏剑山火海,还望将军奉命惟谨,无论得失与否,早晚平安归来,以免我等翘首长盼。”
楚天阔大将军屡屡嘱咐、恋恋拜别、策马返身而去后,南棹晚与楚江秋小姐、老猎人武林爷爷、兄长秦朝毁弃那辆破旧乌篷车,再次整装启程。路途间,待老猎人武林爷爷与兄长秦朝稍稍行远,南棹晚遂放缓步伐,与楚江秋小姐并肩而伴。此时此刻,楚江秋小姐垂首默然,略显苍白的清丽面容与其身所着绯衣皆沾染尘埃,眼角仿佛挂着些许泪珠,正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南棹晚全未看出当初伍长所言连续两次离开国都烈王城中的大将军府邸千里迢迢横跨半个国家远赴边塞兵营的任性蛮横。南棹晚心间默谋片刻,方终开言:
“数月前,吾初至那西北边塞兵营当晚,却偶在兵营外梧桐树林间发现小姐身影,亦暗地追踪小姐至某座孤单林间坟茔处。若当初吾有冲撞小姐处,还望小姐恕谅……”
南棹晚此言极为诚恳,反令楚江秋小姐有些惶恐难安。楚江秋小姐嗫嚅片刻,方终垂首绞着如笋玉指低声开言:“那座小小坟茔里所葬者,为小女子初赴西北边塞兵营时所遇将佐郎君。因当初家父事务浩繁,故小女子身处兵营期间,多有将佐郎君相伴,亦指领小女子观览边疆塞外风光,待小女子如同亲兄妹那般。然未想到,将佐郎君竟在随家父出兵御敌时战死沙常小女子心痛如碎,却亦仅能将其葬至那梧桐树林间。初见太子殿下时,恰为小女子难忍思恋痛苦而重归西北边塞兵营祭奠将佐郎君。若言冲撞,那晚太子殿下暗中相伴,其实小女子都知道,故太子殿下亦并无冲撞……”
如此言毕,楚江秋小姐双手掩面,低声啜泣着飞奔而去,惟有南棹晚木立原地,亦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