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当然知道,但她此刻不敢顶撞,只好耷拉着脑袋作反思状。
夏侯翊这一生最怕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母亲钟玉卿,一个则是妹妹夏侯纾。钟玉卿严厉,为人处世都无可挑剔,对子女也寄予厚望。可自从大哥没了后,他越来越害怕让母亲失望,所以事事顺从恭敬;而夏侯纾则胡搅蛮缠,可又因着她小时候的事,他不得不处处忍让,常常有理说不清。
但偏偏他最敬重的也是这两个女人。
思及至此,他叹了口气,终究是狠不下心来,伸手拉了夏侯纾一把,嘴上仍不忘叮嘱:“回去给我好好反省!”
夏侯纾赶紧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这次一定好好反省!”
夏侯翊几乎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扭头就往前走。
天空中月色迷蒙,一派清冷。四更天后的东大街格外安静,白日里喧哗热闹的街市空无一人,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都仿佛沉浸在睡梦中,连风刮过屋檐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偶尔有一只小猫出来溜达,也是慢洋洋,静悄悄的,犹如神游。
夏侯纾服过解药,又走了这么一路,脑子逐渐变得清醒起来,精气神也渐渐恢复如初,劫后余生的喜悦感和对兄长的感激慢慢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又刹那间长成了参天大树,开出了绚丽的花朵。
有句话叫做长兄如父。夏侯翊虽然不是长兄,也只不过比她大了五岁而已,可他聪睿机敏,思虑周全,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好,总让她觉得信奈可靠。
这种安全感是她在泊云观那孤寂的八年时光里没有体会过的,所以她才会一点点沦陷,贪恋这片温暖而不知进取。
或许,她真的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了。
夏侯翊手握着凤凰纹面具走在前面,面具上的宝石在月辉照耀下时而闪过一丝亮光。他步履缓慢,夜风轻轻拂过,挑起他额间的发丝,将他清晰硬朗的轮廓衬托得柔和起来。
夏侯纾难得的安静让他有些不适应,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好像自己找虐一样。后来他假装无意间转头瞥了妹妹一眼,眉头立马皱成了一团,暗自骂自己多此一举。可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妹妹明明红着一张脸,一副认错的样子,眼睛里的笑意却那么深。而这种笑容并不带任何嘲讽和挑衅,反而情真意切,让人难以拒绝。
他只得继续冷着一张脸,不给她任何好颜色。
“二哥……”夏侯纾知道夏侯翊心软了,想趁机示个好,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可她刚叫出声就被对方瞪了一眼,立马很识趣的不敢多嘴,眼巴巴的看着兄长的背影,亦步亦趋。
又走了一会儿,夏侯纾还是忍不住问:“二哥,你这身衣裳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爱穿白色吗”
夏侯翊头也没回,道:“这是舅父替我准备的。”
夏侯纾点点头,又问:“你不是爱穿白色吗怎么不准备白色的当然了,这件衣裳也很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夏侯翊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她,皱着眉头说:“正因为我平时爱穿白色,所以才准备了一套黑色的。大晚上穿着白色出来,你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吗还有,别以为你说两句好话我就不跟你计较今晚的事了。”
“反差确实很大。难怪你刚才一直不说话,我都没有认出你来。”夏侯纾恍然大悟般点着头,直接略过兄长后面的话,喃喃道,“若是早点认出你来,我也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夏侯翊打断她的话,“哭鼻子吗”
没等夏侯纾回答,夏侯翊又冷哼一声:“如此没有骨气,也不嫌丢人!”
这话夏侯纾可不认同,立马反驳说:“是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这种时候当然是先认怂了,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夏侯翊不屑一顾。
夏侯纾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狐狸面具,称赞道:“这个面具真是别致,应该是赤金打造的吧还有这上面的宝石,颗颗晶莹剔透,熠熠生辉,连大小都一致,实在罕见。”说着她的目光又去寻那柄挂在他腰间的短刀,“光这些宝石都值不少钱了。这不会也是舅舅送你的吧”
“是又如何”夏侯翊问。
“不如何。”夏侯纾淡淡地说,“虽然看着有点俗气,跟你的气质完全不搭,但是深得我心。不知舅舅什么时候也能送我这么一套”
夏侯翊几乎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立马就将面具从夏侯纾的手中抽了回去,还用他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宝石镶满刀鞘的短刀。
“真是小气!”夏侯纾嗤笑道,“我不过是看看而已,又不会少你什么。舅舅对你如此偏心,恐怕连几个表姐妹都要看不下去了,我也是他的亲外甥女,还不能埋怨一下了”
夏侯翊不想理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夏侯纾撇撇嘴,继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