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保长怀着特别的心思去拜望莫举人,主要有这么几层意思。这其一是因为莫举人现在是封乡长的师爷(尽管封啸天一直叫先生,但水至场人都认为就是师爷),他可以作封啸天一半的主。因此,巴结莫举人,就相当于巴结了封啸天。
其二他也是为了自己兄弟。尚小娃看许多人都在报名加入舞龙队,更主要是加入舞龙队还有那么大的好处。他也眼热了,就请当兄长的尚保长先给莫举人递个话,免得在报名的时候被拒绝。
其三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尚金花现在是女大不中留,声言非常守业不嫁——这件事情让尚保长的头越来越大。“画眉夫人”却一惯的对他尚保长心里隔应,断断是不会派媒婆来尚家谈婚嫁的。非但如此,恐怕他老尚派出的媒婆,她也是不会待见的。唉,难办啊!
没办法,为了儿女的幸福,尚保长这张老脸不要了,他想请莫举人居中斡旋。因为莫举人在水至场向来声望不低,一般人多少都会给些面子的。
尚保长不是空手去,他提着两瓶糖泡子酒,和一小捆尚家坡初收的甘蔗。
尚保长进得莫举人大门,莫举人的儿子莫孝弥正在院子里晾晒红薯片,几大个簸萁一字排开,颇有百姓生活的烟火气。
尚保长说:“孝弥兄弟,今天没去油坊?”
莫孝弥是唐家油坊的管事,现在是油坊淡季,不是天天都有活干的。再说,现在是啥时辰?酉时初刻,即使油坊开着,也是该歇息的时候。莫孝弥知道尚保长是来找父亲的,就大声喊道:“爹,尚保长来家了。”
莫举人便从堂屋出来,看尚保长手里拿着甘蔗,环节处白粉浓重,散发出香甜的气息。就说:“呵,尚家坡的新甘蔗?”
尚保长便把甘蔗和糖泡子酒搁在一旁,说:“今年第一次采呢,还请莫先生开个嘴,尝尝甜度够不够,该不该收砍了?”
莫孝弥已经在梅花树旁摆好两把椅子,和一张矮几,叫父亲和尚保长先坐。莫举人和尚保长坐定后,莫孝弥又进屋端来茶水。莫举人家的生活,虽不是富户,也比一般人家讲究不少。
莫举人性情豁达,爱帮忙,一看尚保长那为难的神色,就知道不是尝甘蔗这么简单的事情。
莫举人笑了笑,说:“尚保长,你我两个虽不算挚友,但也算熟人了。有啥事你说吧1
尚保长忸怩了半天,才说了尚金花、常守业的事情。莫举人沉吟了一会,说:“这事的确不好办。改天我找曾剪刀问问常守业的态度,若还是他的心也在金花姑娘身上,那我们再作计较?”
尚保长说:“说得是啊,多谢莫先生开导。”
尚保长起身告辞,莫举人却说:“令弟原来舞龙的时候舞的是次一把吧?”
尚保长才歉歉然地说:“是啊,原本也是要向先生讨个人情的,又觉得不好开口。”
舞龙的次一把位,实际上就是舞龙的最末尾的位置。按说“三花脸”才是真正的龙尾巴,但由于“三花脸”是脱离的,并不与整个“龙”形成一体。次一把位全是跟随的步伐,弄得不好的话,常常会绊倒而毁“龙”。也是个极其重要位置。
莫举人说:“这次舞龙队招收人员,熟手还是优先,你给令弟说说,欢迎他来报名。”
尚保长说:“多谢莫先生关照1
……
史得为是城北“史家酱园”的大公子。“史家酱园”不仅做酱,还做“竹叶”牌香醋,在三水一带颇为旺销。史家在绵水县城虽不算是上等富户,但也比下有余,整个家庭境况应该比封家好些。
在县城“绵水中学堂”读书的时候,封啸天就和史得为是同班同学。史得为比封啸天大一岁,其性情虽然也活泼,但跟封啸天相比,却差了一大截。封啸天不止是活泼,简直就是顽皮。在黄公子、史得为、徐耀祖、封啸天组成的“公子帮”里面,没人玩得过封啸天。所以,封啸天是他们的头儿。
几厢往来,那更是常事。封啸天有曾经在史家戴着巨大的酱缸斗笠疯跑,差点把工匠吓到蒸锅里的黑历史;史得为也是如此,在封家院外逮鹧鸪的时候,掉在水里冲了半里路远。被捞起来时,裤儿都没有了……
都是年轻人,更容易玩在一起。后来渐熟的时候,封梦水,封梦至也都跟着一起玩。不知什么时候,史得为就和封梦至好上了,倒成了封啸天的二姐夫。而黄公子,犹犹豫豫好几年,最终还是和封梦水结了婚。只有徐耀祖,那时候开始,就被封家的人怄一肚子闲气……
好长时间,封啸天都不适应,一直叫史得为史胖子,不肯改口。
封家庄园到水至场那一段路,还好刚好可以驶过一辆威利斯军用小吉普。史得为直接把吉普开到老香樟树下的时候,把院里的人吓一大跳。米长工没见过这种家伙,但却喜欢嗅闻它散发出来的汽油味道。觉得真是香。这家伙高级,以为它是靠喝香水在地上跑的呢。
跟着史得为,车上还下来一个人,抱着几大件礼物。孙用富感觉没见过这人。
孙用富在前面带路,孙用富说:“史公子请1
在东厢门口,史得为站住看了一会儿,说:“好像变样了?”
孙用富才说:“是变样了,少爷把整个东厢都重新装修了一下。”
在书房门口,终于看见一身民服的封啸天。史得为哈哈大笑,跑过去要抱封啸天。封啸天却伸出手,说:“史胖子,你还这样嬉皮笑脸的。”
史得为照封啸天的肩膀就是一拳,说:“说好叫二姐夫的1
封啸天看到史得为肩上的豆,嚯!都中校了。
封啸天幽幽地说:“到底是总部机关,军衔随便拿。”
史得为说:“我这可不是随便拿的,真做了不少事情呢,辛苦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