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夕晚慈爱地让女儿早些睡,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百花堂。
后堂槐影浓重,她蹑手蹑脚从宋婆婆的身后溜过去,没发现她。
她去找亲妈。
她蹲在了二门附近的草丛里,荒淡的月光森然的是假山叠影,一直等到吴大娘巡更的时候,她才从草丛里悄悄冒出来。
“娘。”她小声。
她娘果然又被欺负了,独自一个人在巡更。
本来应该是三个婆子一班的。
“娘。”她小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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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晚”吴大娘吓了一跳,在原地迟疑探头,张望着,“是小晚吗”
“是我。”她蹿上前,拉着她娘,跑到了二门边的假山洞,母女俩挤着,“娘,最近玉词来找你吗”
她娘极欢喜的看到了女儿似乎活蹦乱跳,就算是鬼祟得太像是半夜做贼的坏家奴,吴大娘也放了心,此时听女儿问了这句,她娘愕然摇头:“玉词没有。”
“侯爷找你了吗”
她也摇头。
曹夕晚其实也怀疑过,侯爷扣着一家子不放,是不是有爹娘的原因。
比如她爹。
她要是侯爷,早就一顿板子打断她爹曹学雨的腿,丢到大街上才能出气,叫他天天哭大爷。
总不可能是她娘有什么问题。
她仔细端详母亲,吴大娘和她长得有五六分像,但她娘太老实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
“她们吃了酒,没事儿,刚才我撞到了管事苏大娘,她问,我就说她们刚上茅厕呢。”
“……”苏大娘也知道,你天天就说没事儿,没事儿。出了事就全是你的事!
她娘还是这样老实头的大娘。
曹夕晚只能叮嘱了她娘不少话,反复查看她随身的碧影霜天。确定机关暗器一切正常。随时可以弄死几个人。
吴大娘见得女儿身体好了,不像她白天去的时候,晕迷不醒。吴大娘就已经是谢天谢地。连忙一一都答应了,又抹着泪:“我们早点离开侯府吧。出去做点小买卖。我能赚钱养你的。你不用再受这样的伤。”
“嗯。娘,我们家的换籍文书,你随身收着吗”
“在,你说让我收着,我缝在裙子背里了。”
“好,娘——”她想了想,“我们以后离开侯府,不在金陵住。换一个地方做买卖。以后,你要是见不到舅舅们了,会不会难过”
吴大娘哭了:“你少打他们几顿,不理会他们,我就不操心他们了。”
“哦。”
她娘真是。
好在她娘至少没有觉得,她这个妹妹不再大包小包往娘家送了,舅舅们要饿死。
“小晚,我们要走吗要不——”她娘憋着,看着女儿的脸色,曹夕晚就知道,她娘怕是想把家里的细软带不走的,给她舅舅们拿走。
曹夕晚想,若是要给,全给汀娘,给柳莺她们。凭什么给那几个又吃又拿的舅舅
她摸摸腰袋里陈妈妈给她的金珠帕包儿,还是没放心交给她娘收着。
万一,她娘转头散给了亲戚家,那可就完了。
她虽有别的准备,这个钱也能应急。况且以后离开金陵城,再到乡下衙门里找工做,就攒不到这些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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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叹口气,看着她娘离开了。
春夜风暖,吴大娘在星空下,提着灯,敲打着梆子。她想起女儿便安心,按女儿教的,走了一圈后才精神头喊着:“小心灯火——”
她想,她娘就是侯府里一个普通的巡夜大娘。
唯一可疑是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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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梧桐院。
空寂无人。
她潜到了她爹住的那间屋子。叩窗无人回应,她低头仔细再一看,门没上锁。
“爹”
她推了推了门,吱呀轻响,门开了,里面黑漆漆仍是无人回应。
这人居然又不在。
她立时潜进去,把他屋子里外搜了一遍。果然就查出,他上回从家里杂屋里偷拿了几匹红罗宫锦还被柳如海看到,他爹到底乱送东西给谁了。
他爹还是有个记账的本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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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件深青色男外衣,罩着乌木格窗,点了灯。
本子上记着,几匹红罗宫锦,居然是送给了药铺子四味厅的掌柜。她简直要气死。
四味厅的掌柜以前在她手下做事,这掌柜还是她安排的。有事她打声招呼就行了。能要送什么礼,还是这样贵重的礼物。
她用脚都能想出来,她爹想去做个坐堂大夫,兼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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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她爹差点开错了方子,被柳如海从柳记劝退回家,还不死心,他就是为了满足一下做大夫的念想。但他这个倔劲儿,怎么不去拜个师父好好学学
但他爹非要祸害人,这事儿她早有准备,她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到了本子上另几条记录:
她爹写着哪几天去跟踪秦猛,哪几天跟踪连二管事,哪几天跟踪侯爷。
哪几天她爹还跟踪过五老爷,六老爷……
如此这般。
她爹比她这个锦衣老番子,还像番子。
她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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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突然一惊,在晕暗的灯光下,她象是看到了几句万万没料到的记录。她爹像是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她跳起来,要出去找爹。不会是被灭口了吧。
她刚去拉门,她爹就回来了。当头撞上倒被女儿吓一跳:“小晚,你好了”
她一看,还活着,先松了口气。
“爹,你去哪里了”
“就在府里走走。”
“……”他说谎,他应该是去外书房附近了。他在盯着侯爷。
曹夕晚明白,连二管事一定发现了。秦猛也一定发现了。
她欲哭无泪,她爹这作派,按锦衣衙门的规矩早死好几回了。他能不能靠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