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日常看着瓶里梅枝,绣几针梅花做帕子。如今她又拿起绣棚儿,绣几针就歇息,盘坐在炕上,她又从贴身囊儿里拿出小瓶的橘子油,慢慢地在手指上涂着。
她喜欢这药油香气儿。
她有这般的闲情逸趣,宋卫仁却是在衙门里有了烦事心。指望着她问一问,他好说出来。
但她不接茬儿。
他与她隔着炕几对坐着,只能在心里又叹了口气,他深知自家这个南河百户的差事来得不易。
全京城都不知多少人盯着。
不说别人,只说杨国公府里的杨清和,一副要和他争到底的架势。完全是因为太子妃病重,杨清和这阵子才敛旗息鼓。这才让他宋卫仁得机会顺利地走了衙门章程,如今终于也等到了兵部下文。
方才去锦衣衙门,他都没敢去见侯爷三叔。只在经历司里陪笑讨了文。经历司里全是文官,上品级的多半还是三榜进士出身,未必人人都是侯爷的人。倒是严师爷照顾他,没有什么差错,也没有索要红包地刁难他。
平常侯爷在家,虽然是至亲,但三叔升官是从一个小小百户,自家辛苦打拼上去的,对晚辈就格外严厉。
宋卫仁这差使,难免就做得战战兢兢,步步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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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人说,姐姐原来和苏百户,交情极好”
她一怔,把梅花形的翠竹绣框子放在膝裙间,掩嘴笑起来:“他他不是早去千户所了他平常不爱管事,不过顶着个上官的空名头罢了,依我看,他和六哥儿风马牛不相及的。”
“可不敢这样说,这秦淮河边的百户所原是他的位置。他是三叔的心腹人。我原以为是和姐姐你一样的。便想着有三叔发了话,他自然要依的。我再折节下交。再三地告罪。他也不至于怪我什么。但这几天在外面听说,这位苏大人他有几位师弟——”
他苦笑着,“有位小乔的师弟,其实也能接这个百户。”
曹夕晚愕然失笑,居然是为了小乔
素云刚走过来,提了一双暖鞋子叫小丫头替六公子换了靴,正听了一耳朵,也不禁笑了:“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己家人。”
宋卫仁一听,大喜,知道是找对了人:“晚姐姐认得这位乔总旗”
“是我干儿子。”
“……”
宋卫仁哑然,素云啐她:“你好大的脸!人家乔总旗平常姐姐前姐姐后,也是看在以前你照顾他的份上,你就想做他娘了”又看六公子,“论说,六哥儿你以前见过乔总旗。他小的时候,被小晚牵着来府里逛。还到这里来了。你和他一般年纪,还一起吃了果子。”
“真的该死,该死,我着实是不记得了!更不知道是晚姐姐的干儿子。”
“我还有女儿呢——”
“你别听她胡说!”
一阵嘲弄笑语过后,宋卫仁神情轻松了大半,见得炕桌上只有两盏茶,便觉得失礼,连忙叫上茶点。
素云也不担心他脸皮薄不知道求人了,见得外面的飞雪渐大,这阵子不会有人来,二太太也不会担心。她招呼着小丫头送了足足二十四碟儿细茶点进来,安慰宋卫仁:“她天天吃我的,今天不给她吃,她还敢说什么哪有什么失礼。”
宋卫仁看曹夕晚笑嘻嘻,这才放了心。
曹夕晚寻思着,他不至于是在外面听说了她反手宰了旧情人,害怕她为了没吃到几颗干果子茶点,就一剑捅了他到底为什么有这样的误会
“我不乱杀人的。”她连忙解释,“我是好人。”
“……”宋卫仁一僵,茶在嘴里不知道要不要咽下去。
素云连忙骂她:“又胡说。我们一起长大的,你就是个猾头的丫头。”说罢,在炕边添了个炭炉子,叮嘱曹夕晚不要吓六哥儿,宋卫仁不禁就笑了:“素云姐姐忙去,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素云听了,这才进内室给姨奶奶换枕头。
倒是曹夕晚不解,小乔升了总旗后,确实是有可能接百户的缺。
但小乔的脾气沉稳,做事思前想后至少三遍,哪里会得罪侯爷的侄子更何况不提侯爷,这位六公子的亲姐姐,还是秦王府的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