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勒了马。哑然看看街边的大相国寺,青墙乌瓦,佛檐香阁,再看看墙外扫地的她。
“在这里干嘛?”
她一回头,惊喜地看到柳如海,又看到了李千户。
她连忙和熟人笑眯眯摆手,又打个手势,表示她在上工不方便说话。
柳如海一眼就看出来了,她还真是进了锦衣衙门找了个工。反是李世善正纳闷着呢,巷子里就有人吆喝:“吴八,这一条街坊都要扫了,沟也要掏了!”
“嗳!我知道了——”她走了两步冲着巷子里应了声。她如今跟她娘姓,改名吴八。
“不要以为在金陵城里做过,就在这里摆架子!你去问问,要不是看在你有几个好把式,我也是惜材的人!连扫地也轮不到以前逆贼的旧人!”
“是,老总。”她恭敬陪笑着。
柳如海抬眸一看。
后巷子有几间房,是这一带的小旗所,吆喝的应该是她的上官,一位大胡子锦衣小旗。在巷子里视线被阻,这小旗没看到一路上官们骑马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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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善暴跳如雷,一扬马鞭就要指着大骂。
这一带的小旗、总旗、百户都是他李世善管着,这混帐是活得不耐烦了。不仅是得罪了柳总管,这小子今天晚上就能被青罗女鬼摸到床头宰了好吗?
柳如海摆摆手:“查查是谁,升他做总旗。”
“总管——”
“他有眼力。”
燕京城锦衣衙门,有无数百户、总旗、小旗,不是谁都能愿意雇一个前朝旧帝跟前做过,从金陵城来的女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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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旗突然升了官,莫名不解。
他感激涕零地,去衙门拜谢上官。顺道还要领腰牌过公文。
柳如海便在路上,找了扫大街的曹夕晚来问:“怎么回事?”
“刚进来,都是从下面做起来的。”她倒是一脸理所当然,“我又没有家人。女光棍一个过来燕京城闯荡。他不相信我不让我做正事儿,这不是理所当然?”她还瞅瞅他,“你的人,真不笨。”
她若是个有逆心的反贼内奸,做不了几天受不了这个羞辱,就会走了。
马小旗在衙门值房,同样恭敬禀告李千户:“她是个女番子,剑法高明。经验也不少。这阵子不少南边的军户过来找工。不敢瞒大人,她要是有老公、有孩子若是有老子娘,我就直接用她了。但她没有家人。小的寻思着陛下马上要北征,兄弟们要去塞外卖命收集谍报。这一回用不上她。下一回总得二三年后。便是下一回看不出深浅,再磨她五六年,她成家了。应该就能用了。”
“……”你还真敢让她扫五六年大街?便是李千户,也难免觉得这马小旗是可造之材。
尤其是这胆子太大。
“不怕她半夜对你下手?”
“也怕。但小的也想博个前程,手里得有几个真正顶用的人才行。就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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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月照佛寺青墙,曹夕晚在小旗所里轮值。
苦活累活都是她。
窗外月弯,她托着腮,一脸唏嘘着,和半夜来找她的柳如海聊天:“别看是扫大街。这是个肥缺儿。我也是仔细挑过的。”
“……哪一点肥?”柳如海失笑,他坐下打开食盒子,在她的破桌儿上摆了六碟热菜。
“吃饭了吗?”
“没吃饱。”
她老实承认。